【轻舞】爱,另起一行(小说)
“小张,你在干什么?”连长站在连部门口,大声地向我吼叫道。我是几个月前,从营部书记位置上调到八连当文书兼军械员的。三个半月后,我又随着连队换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在此之前,团政治处宣传股刘干事,曾经向我们营王教导员提出要求,希望调我去宣传股当新闻报道员,负责我们这个团的新闻写作报道。谁知道王教导员怎么想的,他以营部没有合适的人当书记员,而且这个位置又不能空着为由,拒绝了刘干事的要求。就这样,我这个每个月领很少津贴的小战士,就干着每个月领军官工资的干部的工作。
又过了几个月,这个八连的文书兼军械员,因为偷拿炊事班班长的新军装,被人发现,不再适合当文书兼军械员这个工作,先是被免职,后是被记大过处分,再下到战斗班,准备一年一次的退伍开始,复员回老家去。在这个关头,我就被临时调去八连接管文书一职。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营部调来了另外一个连队的排长,接替了我的营部书记工作,我又不能继续回营部,也不能再去团政治处宣传股,当那个新闻报道员的工作,就安心在这个连队当文书了。
连长刚才大声对我吼叫时,我正在营房大门口的水渠边上。“解放军同志,请问你们的张班长在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薄薄的红毛衣黑裤子的地方上的一个女孩子。她大概有二十多岁,个儿很高,大约有一米七高,这是我目测到了的。因为我本身就一米七六高,她推着一辆自行车,正笑盈盈地站在我的面前,问我道。“哦,张班长?”我不知道她找的是哪个张班长,因为我们连里有好几个“张班长”,一排有一正一副两个张班长,二排有一个张班长,就炊事班一个班,正副班长都姓张,只是他们一个来自四川都江堰,一个来自湖北宜昌。
“就是你们炊事班的张班长,湖北宜昌的那个!”女孩子见我迟疑的样子,抢先提醒我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叫张永红!”“张永红?”我不知道她是否记错了,确实,我们连炊事班副班长姓张,也是湖北宜昌人,但是,他不叫张永红,而是叫张志红。“你们不是二团的吗?你们不是三连的吗?”女孩急切的问道。
“哦,我们是刚刚换防了的,我们是三团三营八连的。”我对女孩子说。“啊,这怎么会?这怎么会?”女孩子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是我给他织的毛衣,”她从自行车的货框里取出来一件褐色毛衣,指给我看,“他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说走就走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我眼前面的这个女孩子和那个“张班长”有恋爱的关系,而这件褐色毛衣就是爱情的信物。
“我们是部队,不像地方,从来就是说走就走的。”我向姑娘介绍道。兵贵神速,容不得拖拖拉拉的!“他没有给你留他的地址吗?”我指的是那个张班长的家庭地址。因为部队有条令规定,是不许战士在部队驻地,随便和地方青年谈恋爱的。
“小张,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连长见我和那个女孩子说话,没有马上回答他前面的问题,显然发火了。他的声音增加了好几个分贝,几乎是在怒吼了。“哦,对不起,我们连长叫我了!”我急忙向女孩子解释道。“那你赶紧去吧!”她毕竟是和军人接触过的人,大概那个张班长也给她说过,她有点歉意的让我赶紧回去。“再见!”我说,“再见!”她说。我一溜烟地向连部跑去。
“你刚才怎么回事?”连长怒气冲冲地问我,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他坐在连部办公室里,黑青着他的脸,等待着我的回答。“哦,是这样的。”我想给他把刚才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向连长详细解释说明一下。但是,不等我说完,连长打断了我的话:“你还想给我解释是不是?我刚才都看见了!”他说。“她是谁?你怎么认识她?”连长是山东莒南一带人,他说话时山东人说话的口语很重,他经常把“人”念成“银”,“她是你什么银(人)?你谈的对象吗?”“不是!我们才换防过来几天,我怎么会谈上对象?”我极力否认!
听我这么说,连长不说话了。其实,连长这样怀疑我还是有一点理由的。“稀稀啦啦机关兵”,相对于连队兵,所有的机关兵内务不整,纪律观念松懈,毛病确实不少。虽然我只是在营部,也不是太大的机关,但是,对我这样从营级书记官位置上下来,到连部任职文书兼军械员的人,连长还是不太放心的。“你给我听好了,在我手下你可别耍什么花招,我可不是吃干饭的!”他给我敲响惊鼓,“如果你耍花招,我照样揍你!”山东人的豪爽与硬朗在他身上并存。他在我们的这个团里,是出了名的强硬连长,军事素质不是一般的强。他不像四川人开口闭口“老子”长“老子”短的,但是,说出来的话,个个都像从牙齿里咬出来的,字字带着牙印!
“哦,我知道了!”我不想再和连长解释争辩下去,敷衍了一句,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连长,还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哦,没有了!”连长也许觉察到了我的意图,他挥了一下手,“你先下去吧!”“是!”我挺胸昂首站直了,算是向他致意。整天和他及指导员打交道,我和卫生员及通信员这些连部班人员,是无须每次进门喊“报告”,出门行举手礼的。
“指导员明天回来吗?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在我临出连部门口之前,连长关切的向我问询道。“哦,他说后天回来。明天还要在医院里办一些手续。”“哦,我知道了!”他和指导员真的是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脾气大烈火般火暴,一个脾气好湖水般宁静。这样的文武搭档真的是互相补充的理想搭档,他们一起在八连任职已经好几年了。几个月前指导员病了,一直在军区第三医院住院治疗,连里的大小事情都压在连长身上,除了军事训练,他还要代替指导员做战士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偏偏天不凑巧,副指导员到军区培训中心去培训了,副连长回老家相亲结婚去了,司务长又是后勤干部,给他也帮不上忙,连长整天忙得像陀螺,被连队工作这个鞭子抽得转不盈转,怪不得他那么大脾气呢!
春天来了,播种的时候到了。我们从原来的驻地换防到这个地方,从军事术语上说叫换防,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是换耕。我们是临时从战斗部队转换为后勤部队,负责师部农场的上千公顷土地的耕种、生产,这样也是弥补国家军队粮食供应不足,为了让士兵吃饭吃得更饱,所以,我们的连队除了战斗班,炊事班外,还有一个归炊事班管辖的饲养员,有一个猪圈,养了几十头猪,几十只羊。时不时会宰杀上一头或者一只,改善一下连队伙食。
“小张……”他的宿舍兼办公室和我们连部班仅一墙之隔,他办公桌边的窗子和我们的房屋门紧挨着,他站在窗口向外喊我,“你过来一下!”副指导员刚从军区培训回来,因为连队干部就剩下连长一个人,工作负担太重,他顾不上去看看新婚不久的妻子,就匆匆忙忙回连里来了。我推开副指导员宿舍的门,“副指导员,有事吗?”副指导员:“指导员最近怎么样了?”他刚回来,还没有顾得上去看看指导员。“好多了!”我说。“哦,那就好!”显然,他有点放心了。“忙完这段时间后,一定要去看看他,好久没看到他了!”副指导员说的“忙”是指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这个事情,现在是十月份,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这个军队铁打的退伍季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的就是这个。我们连的二排长前几天刚去地方征集新兵去了,所以,连队各项工作都落在了连长和副指导员身上。
“小张,外面有个女的找你!”这次说话的不是连长,也不是副指导员,是全副武装的连队哨兵。我们的哨兵执勤岗位在大门口,除了本连队的干部战士外,其他的人要进入连队营房区,都要经过哨兵检查,再通报连部班,经允许后才能进来的。“哦,不会又是她吧?”她的身影在我迅速在脑子里回闪着。她就是我们刚刚换防到这里时,那个找“张班长”的女青年。那个张班长的不辞而别,深深地伤害到了她。她好像因此产生了一种幻觉,就是那个张班长就在我们的营房内,或者故意的躲起来了,不愿意见她,所以,隔三差五的,她总会找上门来。“哦,我知道了!”我对哨兵说。
“小张,你好!”果然是她,一个可爱又可怜的女子,她还是那么漂亮的,但是我也看见她的脸上添加上了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这都是爱情带来的,如果她和那个张班长真的相爱的话。哦,不!如果那个张班长也真的爱她的话。“哦,你好!”我说。她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找那个张班长后,就是连长凶巴巴训过我的那一回后,我把事情的原委给连长说了一下。听我解释后连长也知道误解了我,也开始同情起了这个多情的女孩子,虽然部队有严格的纪律条令,但是,构建起部队这个钢铁集团的毕竟都是人,而且是年轻的男人女人居多,而年轻人都是需要爱情的,而爱情也毕竟是需要温情构建的!所以,连长因为忙,指导员又不在,在关系到军队与地方年轻人交往的处理上,他给了我一点小小的权力,可以代替他做一点“越俎代庖”的工作。
“小张,你能找到他吗?”这个被爱情欺骗了的女孩子,似乎还对那个张班长抱着幻想,她问我。“我想你是能够找到他的!”她不等我回答,就肯定了她的问题。也许,任何一个人,不管他(她)多么聪明,在爱情这个事情上,都会盲目的,都会失去理性的,不到最后,甚至是最后幻想还不会泯灭。
“我……”听她这么说,我一时竟然语噎了,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回到现实中来,但是我又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对她来说就好幻想破灭的残酷现实。在这之前的不久,那个张班长已经复员,从这里离开回到了他的老家——两千年前赤壁大战发生地湖北长江边上的那个地方。这是我去师部办理老兵退伍证件时,从他们那个团复员人员花名册上看到的,那个册子上有那个张班长的大名。
我非常纠结,我不能想像当我告诉她这个残酷的消息后,她能否承受得了这个无情的打击。我如果不说,她又要承受多少相思的煎熬,这丝毫不减于她知道事情实情后,那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如果我继续把这个消息隐瞒下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说,还是不说?我一时没有了主意。“你怎么了?”她依然笑着问我。“哦……我……我……”平时说话很快的我竟然第一次口吃起来了。
“姑娘,爱该另起一行了!”我只想给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