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植树节，小银庄煤矿工人村社区中心党支部书记明跑到矿上，再三恳请后勤矿长，非要在工人村进矿路两边栽垂柳。
　　 后勤矿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工人村不是公园，也不是环城河，哪有栽垂柳的。
　　 明又跑到矿长那儿，好说歹说，最后要给矿长跪下，矿长才点头。矿长说，栽垂柳可以，买树的钱得你掏。还得征求全矿职工的同意，不然，你就是把柳树买来也不能栽。
　　 在工人村进村两边栽垂柳的征求意见一贴出，不少人便明白了明的意思，都支持明栽垂柳。
　　
　　 一次清明节前的下午，明八岁的儿子壮和几个小孩到倒流河边折柳枝，打算插在自家屋檐下。
　　 倒流河水流湍急，水深都在五米以上。那天，壮和几个小孩正在树上折柳枝，被附近的村民发现，有两个人大叫着跑向倒流河，折柳枝的几个小孩吓得四散奔逃。
　　 壮失足落水，当人们把壮打捞上来时，壮已经气绝身亡，手里却紧紧攥着两条柳枝。
　　 明跟那两个人拼得你死我活，后经当地派出所调解，那两个人赔了明一笔钱，事情才算罢休。
　　 从那以后，明每到清明节便到儿子失足落水的地方哭一阵子。
　　 从那以后，明家每到清明节不再在屋檐下插柳枝。有人说，清明不插柳，死后变只大黄狗。明却说，爱变啥变啥，我就是不插柳。
　　 明不插柳，工人村其他人家清明节照样插柳。
　　
　　 每年清明节，工人村不少人依然会去倒流河边柳树上折柳枝。附近村民也去倒流河边柳树上折柳枝。
　　 倒流河属于附近村民们的，柳树也是他们栽的。所以，附近村民折柳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可工人村里的人去折柳，就会遭到附近村民的阻挠，有时是辱骂，有时是追赶，有时双方动武。一句话，就是不让你折柳。
　　 附近的村民很有经济头脑，每年清明节前夕，他们便折下不少柳枝，用三轮车拉到工人村菜市街，一条柳枝一块钱，绝不还价。
　　 一开始，工人村里不少人别劲就是不买柳枝，宁愿骑着摩托车到十里乃至更远的地方去折柳。
　　 时间一长，人们疲惫了，一来一回，光油钱就得好几块，况且，远处的柳枝也不好折，万一掉到倒流河里，得不偿失。
　　 明跟矿长说得清清楚楚，咱矿一千二百多户，每家花两块钱买柳枝，就是两千四百多块钱，一年两千四，十年两万四，日子不可长算。咱们如果在工人村进矿两边栽十棵柳树，一棵柳树上折百十条柳枝不成问题，那每年清明节插柳的事情不就解决了，也避免了跟附近农村的人闹矛盾。
　　 矿长一听，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
　　
　　 自从栽下十棵柳树，每年清明节前，明都提前爬到树上折柳，现折现卖，每条柳枝五毛钱，两条一块钱，比附近农村卖柳枝的少一块钱。
　　 每年清明节，十棵柳树上的枝条都被折得干干净净。明也得到一笔收入。
　　 明卖柳条也不是谁都收钱。比如矿上来要两条柳枝，明能问矿长要一块钱吗？肯定不能。比如矿上其他科级干部来要两条柳枝，明能问他们要一块钱吗？肯定也不能。如果要了，他们不得遭讥死明，以后再找他们办事，门都没有。明折下的柳条卖给工人时才收钱。但凡是带“长”的，明都不能也不好意思收钱。
　　 时间一长，工人村不少住户心生怨恨，说明看人下面条。再到清明节，他们情愿花两块钱去买附近农村人卖的柳条，也不去买明的柳条。
　　 后来有一天有人举报到矿纪委，说明大发柳条财。矿纪委暗中调查，明每年清明节真的有一笔外财，可要说大发那是举报不实。
　　 明对矿纪委书记说，我明人不做暗事，一开始几年确实每年都有两千块钱的收入，可现在一年连五百块钱也收不到，都送人情了。
　　 纪委书记严肃地说，收一分钱也是钱，你把这几年卖柳枝挣的钱算一下，除去你买柳树的钱，其余全部上缴矿财务，这还不能完，矿上得开会讨论对你的处理，你这个支部书记能不能干还两说着呢。
　　
　　 明上缴了18888元卖柳条的钱，不久便患上了抑郁症。
　　 一周后，晨起锻炼的人们发现，明吊死在十棵柳树中最大的一棵柳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