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春】春(散文)
(一)此间春迟
早在三月初,文友就发来她那边初春的照片,嫩嫩的柳条儿轻拂河面,桃树也打了花骨朵,一串串深紫透着无限活力,我要开花,我要发芽……
呵呵,这一切在我这边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四月?还是五月?蓦地想起去年写的一篇纪实性质的文章《五月雪》,好在雪后春天是那么绚丽,等着吧。
时令已过惊蛰,这儿依旧弥漫着冬天的气息。等待的滋味想必每一位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的,焦急、期盼还有些许无奈。
晨起,匆匆赶去学校上班,路上好多晨练的人。好多早起的老人都穿的棉花包似的,慢腾腾地走着,让人心里发急。这不,好几个青年人穿着薄薄的颜色清醒的运动服跑了过去,头上冒着热气,嘻哈哈地大叫着。
“春捂秋凉,看看这些勺料子。”
“就是,天气稍微暖和点,就烧成泡泡子了。”
“不过,这天气还真热了,九九加一九,犁铧遍地走呀。”
看着两位老人絮叨着远去,我就笑:没有谁不喜欢春天,也没有人挡得住春天的到来!
是的,春天来了,虽然慢腾腾地,但总是要来的。踏雪寻春又何妨!
去学校的路边是一大片白杨树,这儿的冬天很漫长,平日是看惯了这个的,真没什么好看。经过雪的洗礼,一根根树枝,干瘦干瘦的,交错而上,刺入白汩汩的天空,朔风四起,就会响起咯吱咯吱的单调而令人担心的声响来,时不时会有一两根不堪蹂躏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留下惨白的断处和一溜黑哇哇的树皮在风中瑟瑟飘荡。这个样子实在没办法给人希望呀。不对,是今天的风小了,还是什么原因,树林发出的不再是那种干炸炸的声响,沙沙、沙沙……时有时无,像母亲在我赖床时抚摸我面颊的那种声响,痒痒地划过心头。不由得驻足望去。树还是那些树,颜色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但树枝确实柔和了好多,在晨风中轻摇着,一如儿子晨起未醒从被窝里伸出小胳膊的那种感觉不再是那种机器人动起来的那种木讷。树枝轻摇,晨风中似乎多了一种白杨树特有的苦涩的清新气息,一只麻雀清凌凌的叫着,俯冲到河边的矮柳从中了。
对了,昨日还黑紫的灰头土脸的矮柳似乎也在晨光中鲜亮了好多,好像上边涂了薄薄一层蜡质,对,就是这样,矮柳柔柔的、鲜活的,在晨风中招摇。
春真的来了?农谚说,“七九八九,沿河看柳。”我知道,这儿地处高寒山区,七九八九便看到一溪烟柳万丝垂的美景是不可能的,可九九加一九呢?况且惊蛰都过了呢。
从河堤拾阶而下,拉过一条柳枝。一个个小小的芽蕾如珍珠般露出来,深紫色的外衣,有几个已经突破藩篱,毛绒绒的透着可爱。边上一处草地,草芽虽然还没有长出来,可地面却湿漉漉的,好像下过小雨的样子,踩上去软绵绵的,边上一位老人感慨,“春天到,阳气升!马上要耕种了。”
呵呵,我不禁感慨起:春,来了,而且是昨天或者更早就来了!人勤春早,不虚此言!况且此间还有民谣,“三月里来三清明,百草芽芽往上升……”
哼着古老的曲子去学校,真叫一个惬意。
(二)花开一枝
到校上课,不经意间和学生说起这个,有一位撇撇嘴,我昨天还在向阳处看到一朵小花呢,勇敢吧?!
“是呀,没什么可以挡得住春天,但开得过早的花朵,或许凋零地也是最快的!”
我看着学生不自觉地说出这么句话来,学生笑笑,转身背书去了,我知道她明白我说的话。
这位学生早恋,给我说过她的痛苦。事情其实简单,就是那种朦胧感情而后分手了,但她在心里放不下那位“白马王子”导致学习一落千丈。家长责骂,自己焦急,然后找我寻求解决方案。我问她家里知道这件事情不,她就笑了,“怎么可能?除了你,我谁都没说!咋办呀,马上高考了!”
看着学生一脸焦急的样子,我陷入沉思。早恋,学校明令禁止!可就如这春天,想挡住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的孩子由于社会发展对外界事物接受程度比我们还高,况且网络上还有那么多描写青涩爱情故事的视频和文章如洪水猛兽般涌来。显然,一个简单的条令是很苍白的!我在一篇文章上也证实了这样一个事实:孩子们早恋,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和班主任。既然孩子信任我,这可怎么办呀?
我“曲线救国”,“其实,你来找我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吧!”
“嗯!”她低声回答。
我窃喜,知道这件棘手的事情基本解决了,“回去好好学习,不和时令的花固然美丽,但独自凋零恐怕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明天再去看看那朵花,好吗?”
我知道,这个事情终究解铃还须系铃人,多说无益。她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
冬天过去了,春天就不再遥远,我盼望百花齐放的春天,也祈祷我的学生们百花齐放,在今年六月的高考中摘得累累硕果。
(三)故乡春事
中午吃饭时和父亲说起早间的发现,儿子也插了进来,“农民伯伯马上要播种了吧?我知道,用的是爷爷说过那种木头做的耧,一匹大红马拉了,一位大伯跟在后边使劲的摇,得儿,驾!咣当咣当,可好听了!”
老父摸了摸儿子浑圆的小脑袋,笑得那么温馨,“是呀,一匹大红马,膘肥体壮的,拉了新做的耧,看着一颗颗种子落到新翻的黑油油的田地里,心里就想着秋收,美呀!”老父搓了搓现在细腻不少但依旧有好多老茧的双手,似乎沉浸到过去劳作的岁月了。
“下午吃苦苦菜!”一丝苦涩在岁月雕刻过的面颊上闪过。
父亲是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和黄土亲,常年的劳作将那种土地情怀深深地刻在父亲的额头,忠厚甚至有点木讷,但绝对的坚强,当然还有对命运的顺从。
时间返回到五十年前的早春。我知道,那时候的天气比现在要冷好多,地皮也就是消融了四指不到的厚度。一位十五六岁的干瘦女孩提着一只很大的芨芨草篮子,牵着一位扛着大铁锹的男孩行走在满目疮痍的田地上。
是的,春天要来了,冬天依旧没有走远,背阴的地方还是皑皑白雪。这是姐弟俩,但除了头发长短的不同,你没法看出性别的,都是那种浅黑色土布棉衣,上边好多补丁,甚至男孩的衣服还开了好几个破洞,焦黄的很薄的羊毛漏了出来,在依然凌冽的风中飘荡。当然,女孩的衣服也就是遮住羞丑而已,绝不是现在花红满绿的时兴衣服。各位读者,不要嫌这二位的衣服寒碜,在家里还有几个只穿了裤子的孩子吸溜着鼻涕在土炕上的光席子上坐着,巴候候地看着冒着黑烟的火盆上发出丝丝水声的铜锅呢。
“姐,就这儿挖吧,我走不动了。”小男孩很明显营养不良,小脸上已经流下好几道汗渍了。
“再往前走走吧,这儿混根少呀。”小姐姐虽然也累,但想到家中的弟弟们就狠心地朝更远的田野走去。
各位,先说下这混根为何物。说来简单,就是苦苦菜的根!夏日可以挖到苦苦菜,但依旧没法坚持到来年冰雪融化苦苦菜露出嫩芽,于是挨饿的故乡人就在冰冻的土地刚消融一点点的时候就开始挖这个充饥了。苦苦菜好,茎叶中有一种酷似奶子的液体,很养人,但味道苦涩,这种苦奶子在根中更多,那种苦法,想起来都让人摇头,这个经历我过会再说。
终于,姐弟二人到了地方,姐姐挖弟弟拾。可是土地真的只消融了一点点,就是现在这个最向阳的地方,也只是两寸过一点,挖过苦苦菜的人都知道,这种野菜的根是埋的比较深的。时常是好几铁锹下去,都没有拾到几根……
太阳西斜,姐弟二人疲惫不堪的走上回家的路,嘴都成了泥罐罐,很明显是吃了刚挖的混根了,而且二人还不断的埋怨对方多吃了,“你看,就挖了这么点点,下午的饭怎么做呀?!”
是的,下午饭,就是这混根再加点青稞面珍子熬的稀饭。
想必大家也猜出来了,这就是我二姑和我父亲在早春劳作的一幕。那时大姑已经出嫁,爷爷在外地教书,奶奶是典型的三寸金莲,而我的三个叔叔还小,于是这个活计就落在二姑和父亲身上了。
再说我吃混根的故事。大约是七八岁光景,应该是刚包产到户,因为大集体疏于管理,所以田地中好多苦苦菜,在春天播种时我们小孩子就跟在犁铧后边捡拾混根。虽说日子依旧过的恓惶但没有人吃混根了,不知道是哪位长辈说起吃混根的岁月,遂心怀好奇捡了好多回来。母亲生火煮了,中间换了好多次水,最后炝了油葱花放了盐和自己酿制的老醋。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就是苦的难以下咽!多苦?堪比黄连,这个是我知道了黄连这味药后得出的结论。而父亲说那时候家里缺盐更不要说清油了……
听了这个,儿子自然是不信的,还说苦苦菜很好呀,还是野菜呢。于是下午饭让儿子喝了煮苦苦菜的汤水。
呵呵,看着儿子只喝了一口就摇头的样子,老父笑得很灿烂,“好好学习不?不好好学回老家吃混根!”
(四)后记
做为对过去的回忆,也为了给我们的饭事中添点真正野菜而挖来的苦苦菜吃完了。二姑已做故人,父亲也老了,再也没法去挖这个曾经的救命野菜了。
春天来了,混根正在积蓄力量,再过几天就有嫩嫩的细芽破土而出……
还有一件让我欣喜的事情:那位学生在第二天的作业本中夹带了一朵已经面目全非的小花,边上一行娟秀的小字,“老师,谢谢你!我会在真正春暖的时候浪漫。为六月而战!”
今年的春天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