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刘师傅，刘师傅在家吗？”
　　 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之后院门“咣咣咣”地响了起来，这会儿天还未亮，窗户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谁在敲门。刘师傅的女人咕嘟着对老刘说：“老汉，这会功夫谁在敲门呀，让人都睡不上个好觉，你去看看，该不会又是哪家的畜牲急病了来找你了吧。”“谁知道呢，估计是吧，这天都没亮，真是折腾人。”老刘说完后伸了个懒腰摸索着穿上衣服从炕上爬了起来。
　　 “咣当咣当……”几声响之后院子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庄稼人的模样，身后停放着一辆看上去不是很新的摩托车。
　　 “你有啥事哩？”老刘先开了口。
　　 “你是那个兽医刘师傅吧？”来人似乎还不认识老刘。
　　 “是啊，你找我什么事，要不进屋里说？”
　　 “不了，不了，我就在这说，我家的那头母牛今天下仔子，好像下不下来，我怕出啥问题，所以跑来找你。”
　　 “哦，这样子，你是咋个找到我这里的？”
　　 “刘师傅好呆也是一方名人哩，哪个不知道你呢，隔壁的老王给我说你在这个村里，门牌号是101，我也是顺着门牌号一家一家找来的，这天也不亮，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也没你的电话号码，要是有个电话号码就方便多了。”来人一脸憨厚的笑着说。
　　 老刘下意识的看了下院门上的门牌后说到：“行，你等我一会，我收拾下东西就跟你去。”老刘说完便回了屋里。
　　 老刘刚进到屋里女人就在炕上问起来了，“老汉，是干吗的啊？”
　　 “说是牛下不下来仔，让我去看看。”老刘边说边收拾工具。
　　 “那你去看看吧，跑上一趟好呆有五十块钱呢。”
　　 “嗯，就是，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五十块钱也能给你添件衣服。”
　　 “行了，留着开春下种的时候用吧，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女人虽然嘴上埋怨着老刘，心里却也甜丝丝的。
　　 “下种的时候也不差这几十块钱，我回来再说吧，我先走了。”
　　 “那你路上注意点。”女人在被窝里向走出屋门的老刘说到，老刘“哎”了一声便走了。外面传来关门的咣当声，之后是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慢慢的声音听不见了。
　　 老刘原名刘长生，这名字是他爹给他取的，当时的年代因为饥荒，当地一些刚出生的孩子都因为营养不良而早早夭折了，老刘他爹也是怕他跟别的孩子一般早早没了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其实当时的老刘家里生活还算好一些，他爷爷和他爹都因为有这一手给畜牧看病的手艺所以多多少少还能从七里八村的农民家里赚到一些吃的东西偷偷积攒起来。那个时候行一趟医是没有钱可赚的，能从农民家里拿上两个窝头和半碗粮食已经是非常好的情况了，看到那些条件特别差的人家老刘他爹也会推让着不要，然后要着喝上碗水后便匆匆赶回来了。老刘的手艺是祖传的，老刘在当时的那个时代里只上了七年学，算是初中毕业，老刘初中毕业后便跟着他爹开始学艺，年轻人有点文化，学东西很多，几年时间下来老刘算是掌握了他爹的那一套，当时有这样手艺的人并不多，以老刘生活的村子为中心，半径20公里以内再没有这样的人，所以老刘出师以后也是一个大忙人，再加上那几年的农村经济略有好转，家家几乎都会养几头牲畜来替人干一些农活，那老刘的活儿就更多了，名气也就大了，但是赚的钱却并不多，那个时候老刘出去跑一趟也就挣个两块钱，这还算好的，有时候也就是背回来几斤粮食之类的东西，老刘实在人，也不去和人家计较这些，只要多少给点都就满心欢喜的拿回来了。
　　 再后来老刘攒了一点钱给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天天来回跑他感觉腿脚有点吃不消，后来到县城看到这个东西便自己攒钱买了一辆。当时的自行车在农村可是个稀罕物，整个村子里当时也就只有他有一辆，村里的小孩子看到老刘骑车子出门时都会追着自行车跑上好一段路才肯罢休，不过后来自行车在村子里慢慢也多了起来，孩子们也就不再那么稀罕这个玩意儿了。再后来，老刘便有了女人，就是现在在炕上睡觉的这个女人。
　　 老刘的摩托车到那农户家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那家的女人在门口一直等着，看到老刘到了便赶紧招呼老刘进屋。老刘背着药箱便直接去了牛圈。
　　 牛仔子最后是硬拽了出来，可是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生命的迹象了，看上去还有点呼吸，老刘也想办法去抢救了，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把牛仔子救下。牛仔子没救下那家人也没给老刘一个好脸色，男人一个劲的在那里唉声叹气，女人便站在边上一个劲儿的瞎嘀咕。
　　 “什么名医，简直就是庸医，这么个都不会，早知道就不去请了。”女人嘴里一边嘀咕着骂老刘，一边还大声嚷嚷着骂她的男人，“你个没用的东西，真是个倒霉催的，好好的一个仔又没了，这下两千块钱也没了，老娘辛辛苦苦喂养了一年本指望着下个仔买个钱给儿子买台电脑呢，你倒好，请来这么个不中用的，现在什么也没了。”
　　 老刘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没把人家的牛仔子救活，人家请自己来就是为了救牛仔子，现在没救下被人骂几句他便也忍着了，收拾好医药箱后老刘准备离开，不想那农户的女人却扑过来抱着老刘的腿不放了，哭着喊着要让老刘给她个说法。
　　 “你这个婆姨真是不讲理，牛仔子死了又不管我的事，我该做的都做了，那牛仔在母牛肚子里恐怕已经就不行了，现在死也不能赖着我不放啊。”老刘也来了气了，虽然有时也受过别人的气，但是像今天这样不讲理的他算是第一次碰到。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来救俺家牛仔子的，现在你给救死了你就得负责。”女人抱着老刘的腿开始撒泼，又骂又哭，那男人也插嘴了，“刘师傅啊，你说你把我这牛仔子给弄死了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这要是活着也是两千好几的钱呢，现在被你救死了，这等于什么都没了，你让我怎么办啊。”
　　 “你这人，你这说的个什么话，什么叫我弄死了，我大清早的不睡觉跑来你这没事就是为了弄死你的牛仔子，你还是个男人不？”老刘说话显得有点激动。
　　 “反正你就得负责，你弄死的你不负责谁负责。”女人的火气是越来越大了。老刘本想发火，可是细一想算了，既然倒霉的事落到自己的头上也只能认栽了，但耐着火气说到：“那你们说怎么办？”
　　 “你得赔。”女人抢先开了口。
　　 老刘愣了一下后说到：“赔？赔多少？”
　　 “两千。”女人不给他男人说话的机会，男人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瞪了女人一眼。
　　 老刘一听火了，“你们还要脸不，就算这个牛仔子活着那也得到三个月之后才能卖上两千，你现在这样子就要讹我两千块钱，我给你们说，我一分也没有。”
　　 女人一听急了，赶紧又说：“最少也得一千。”
　　 老刘又摞给她一句话：“太多，我没有。”
　　 那男人嗫喏着嘴说：“那你说多少合适？”
　　 “一百。”老刘喊出这么一声后便扭过头去不再看这两个人。
　　 “什么，才一百，唉哟，我的个天啊，一百怎么能买来一个牛仔子啊……”女人又开始哭天叫地起来。
　　 老刘实在受不了这个女人，便又说：“我给你们说，今天这个事我是尽力了，你们的牛仔子也不是什么我弄死的，今天算我倒霉，我赔你们两百块，再多一分也没有。”老刘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那钱……”男人跟在老刘后面小声问到，留下女人还在院子里骂道。
　　 老刘扭过头来说：“钱我现在身上没带，你跟我回去取。”
　　 老刘年轻的时候也给人家医死过牲口，虽然那样的事情很少发生，可是在他的记忆里还是有一些的。那个时候的人并不像现在这般胡搅蛮缠，就算是牲口死了也不会让他去赔，而且还会给他倒上一杯开水，放上几块烙饼，那个时候的人真的很淳朴，虽然大家都看上去土的要命，笨的要命，可是那种本该有的人性还是存在的，没想到二十多年以后的社会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春天的风还带着一丝寒气，吹到老刘的眼睛里，老刘的眼睛便带着一丝湿润，这个春天忽冷忽热，捉摸不定，和往年似乎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老刘到家后取了钱便打发了那男人走了，女人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便劝到：“就别再生气了，两百块钱换得一个清静，看清一个人心也没什么不划算的，以后咱不认识他便是。”老刘躺在沙发上嘴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说到：“饭熟了吧。”
　　 “熟了，就等你回来吃呢，刚热了下，我这就给你端去。”女人转过身的背影跟年轻时候差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