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从北京打个来回，只能从空中飞，这是今年三月一个月中的第二次飞行。频繁地空中来回，所思所想，只能是浮想。“浮想联翩”这个词产生的时候，恐怕不会有真正的浮想，那是一种想象代替现实的情状。只有现代科学发展，才让古人想到的词语变成真实。
　　 机舱里是另一个社会。原本在地面上还地位高低错落的人，一进入飞机，立刻拉平。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大家都在同样的海拔高度。这像我小时候经常经历的每一场大雪，把所有本来颜色不同、高低错落的坡坡岭岭都掩盖得“一马平川”，把留下苦难与欢快的地方也粉饰的完全一致。所以坐在飞机上会产生点儿小自得。非常巧，那天在机场遇到村上的书记，他带着儿媳为孙子看病，就坐在我旁边的坐位上。曾经我与他也是有距离感的，但现在，我想他想的也跟我想得差不多。甚至会想到生死都一样的。是的，所谓“同呼吸、共命运”的情形，在机舱里才是最完满的呈现。
　　 飞机上想到生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虽然不像头一次乘机那么恐怖，可每次想到去坐飞机，都会暗自忐忑：假若，会怎样。当然，如果真遇到“假若”，也没有我留下想法的可能。所以想到生死，不能不说与马航事故有关，也与飞机飘浮于天空中如一叶飞鸿那样不着边际有关。想象是不可遏止的。也有学者说我们最缺少的是生死观教育。不过倘若遇到生死问题，与有没有生死观关系不大。在天上飞多了，解决汗流浃背心慌失措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少想，尽可能往好处想，遇到非想不可又总想到马航失踪复星空难不可时，死死闭上眼睛，心里说，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随它去吧！不怕死是假的，怕又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只剩下这种唯一正确的态度。如果你真走上不归旅途，任你怎么想，任你是谁，都没有什么办法。好在在一个航班上，大家都是平等的，也许这是最能安慰我们这种人的。想起一个故事里说，一个航班出现危机，在大家都觉得生还无望惊恐万状的最后时候，一位老者提醒大家说，把身份证明放在贴身吧。想起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不想飞机广播里说气流颠簸的事情，而是悄悄把身份证从背包里拿出来，装在了贴身的衬衣兜里。
　　 糊里糊涂买了份保险。身后好多人说，自愿的，可以不用买。已经买了，总不能把二十元再退回来吧。想想又好笑，保险保的是什么险、谁的险呢？完全不是自己的安全啊！况且这安全的事情，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当然，如果万一，可以让妻儿们多些保障。可是已经万一，或多或少又能弥补回来多少呢！
　　 忽而记起二零零二年陪着父母妻儿一起头一次坐飞机的情景。在那架老旧的图154上，母亲的笑脸和一头汗水，父亲的平静，儿子的坦然，仍然清晰可见。那次旅程我是很平坦的，一点儿自己生死的问题都没顾上想，也没有像以后坐飞机会时而紧张得出汗。我想原因是因为作为坐过一次飞机的“领路”人，我在飞机上既要“表现”得若无其事，还要照料父母、关照妻儿，不容许也没有时间想自己。看来，在某种环境下产生某种想法又是受其他原因制约的。后来再坐飞机，一想那趟颠来簸去的飞行，心里还有担心。唉，如果父母在世，享受一下现在升级换代飞机的平稳飞行，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啊！那个时候，为了筹备与父母一起坐一次飞机，还向兄弟姊妹募集款项呢。现在在经济上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父母却已早早离我而去。父母逝世前一再表达，他们这一生是幸福的，其中一项是坐过一次飞机；而奶奶一生只是去看过一次洒农药的飞机。但我现在的心情却说，过去没有让父母享受更好的报答，是一个儿子最大的遗憾……马上要到清明了，父母奶奶在天之灵看着我平安地来回了吧，过几天到坟上，仍然要好好报告，儿子一切都好。
　　 前人“一日千里”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飞机是速度在生活中的最鲜明体现，速度让生活节奏加大到极致。速度的真实又是什么？据说国际空间站上每九十分钟绕地球一圈的速度，会让宇航员们的身体受到很多影响，比如骨密度降低、视力弯曲下降等；飞机上可以让人接受宇宙射线辐射的量有很多倍的增加等……不知道现代科学对于速度与生命的结论是什么，依我的理解，它不是让生命缩短，就是让生命拉长。大家都忧虑现在倍增的生活节奏让人过得密不透风、没有多大意思，大家又都觉得自己走得还不够快、赶不上别人发展的速度。我真是不知道在高速与缓慢之间如何取舍。而生活并不可能照着自己的愿望行进。好多时候，人是被时间事件推动着往前走的。快与慢、动与静、城镇或乡村、人为与自然等等并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当然，被推动着的生活并不都是糟糕的生活。恰恰相反，有些日子是跟随大潮流的浪头找到幸福快乐的。
　　 往北京去是雾霾，往鼎新回是黄沙。明知山有虎，只恨海无罩。雾霾起处机会无限，黄沙纷飞自然天成。那儿都有得有失，那儿都有牺牲就有收获。一次起飞一次结束，一次结束一次起飞。人生大体就是这样：天上地下，又快又慢。
　　
　　 2015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