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市上我碰见了婶婆，她也是娘家的邻居，婶婆拉着我的手，“这么多年没见你了，还是那么漂亮。”我笑了：“婶子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走了一会，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和我说：“你姐姐家的儿子五一要结婚了，没告诉你吗？”我楞了一下，假装弯腰去挑菜，“这菜可真好，这事怎么能不通知我呢？我和祥子一起去。”回到了家，吃饭的时候，我和祥子说：“我外甥五一要结婚，你和我一起去吧。二十几年了，姐妹俩也应该走动走动。趁着这个机会...…”我的话还没说完，祥子“啪嗒”地摔了筷子：“柳依依，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你自己最清楚。哪你也甭想去，就在家呆着。”说完了，寒着一张脸，穿上了鞋，跛着脚怒气冲冲地走了。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我坐在凳子上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二十几年前，我二十三岁，姐比我大一岁。很多人都说我们姐俩长得很像，以至于把我们俩当成了双胞胎，只不过我是垂直的长发，姐姐是弯曲的短发。邻居大婶很热心地给姐介绍了个对象，名字叫大明。大明来的那天，我和姐姐正在屋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玩扑克呢。姐拽着我的手：“好啊，你耍诈，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穿起拖鞋就要往外跑，和刚刚进来的大明撞了个满怀。他长得很英俊，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掉头又往回跑。撒赖：“不玩了，你欺负人。”我和姐一起站在屋子中央的时候，大婶就问：“相中了吗？”他搔搔头皮：“呵呵。”妈拉过了大婶的手：“你可真逗，你得和他讲是哪个呀，没说就问他相中了没。”大婶就开玩笑：“相中哪个就嫁哪个。”妈急了：“那怎么行，要嫁也是先嫁姐姐呀！”大婶把大明找到了外面，回来后他看着姐说：“我和大婶商量了，咱们先相处一段时间，你同意吗？”姐笑着，这就是同意了。
　　 大明和姐的感情一路顺风，一年后就开始张罗了婚事。结婚前一周，他和姐一起来看望我们。妈笑得合不拢嘴，急忙预备饭菜，他翻出了给我们买的礼物。嘴很甜：“阿姨，这是给你买的丝巾，看看喜欢不？”“喜欢。”“这是给姨夫买的两瓶酒。”“我的呢？”我伸出了手，他嘻嘻地笑着：“妹妹那么漂亮，当然有你的份了。”说着，他拿出了一条黑色的短裙，腰部还绣着两朵花。“这还差不多。”我穿上了黑裙子，用眼睛搜索着衣柜，要搭配什么颜色的上衣呢？我的肤色有着麦子的光泽，大明找到姐那件粉红色的衬衣，果然很相衬。我夸他：“还是姐夫有眼光。”“那是自然的。”吃过了饭，大明和爸妈商量结婚的事宜，我则和姐说起了悄悄话。
　　 婚期很快就到了，姐姐穿上了大红的嫁衣。一年后，姐姐顺利地生下了小男孩儿，妈拿出了买的鸡蛋，放在筐里，让我拎着。我们坐上车，去看她们娘俩。到了她家，妈开始打扫卫生。我问姐：“生孩子很痛苦吧。”姐眯起了眼睛看着她的小宝贝：“以后你就知道了，看这小家伙多好啊。”“皱巴巴的，有什么好的？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呀？”“晚上吧。”“那我去洗澡。”打开水龙头的开关，我哼起了歌曲。洗发水冒出了泡沫，水蒸气把我包围了。“你呀，坐月子不能洗澡，你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我大惊失色，伸手去拿浴巾，已经来不及了。姐夫看见了浴室内的我，也是惊慌失措地跑回了卧室。看见姐还在睡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妈看他回来了：“不是去上班了吗？”“我回来取文件，马上就走。”晚上，他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我的脸开始发烫，急匆匆地喝了几口粥：“妈，咱什么时候回家呀？”姐夫接着话说：“急什么呀，多呆几天。”我的心“咕咚咕咚”地跳了几下。
　　 住了几天，找了个借口，我跑回了家。几个月后，姐带着孩子回来了，“单位派我去外地学习，妈和妹替我照顾好孩子吧。”每逢周末，姐夫都会买很多吃的来看望孩子，有一次要回家，这小子抓住了他的衣领子，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妈就说：“正好他小姨没事，我和她抱着孩子去你家待几天。”姐夫乐呵呵地：“好啊。”
　　 待了三天，家里有急事，妈妈先回家了。气氛不知不觉地就变了。有时候我突然有了错觉，这是我的家，一家三口人的日子很温馨。晚上，孩子睡着了，我和姐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发表评论，然后各自回屋睡觉。有一天，姐夫告诉我，他要出去应酬，送他出门的时候，邻居看见了，冲着他笑：“你媳妇啊，长得可真俊呐。”他听了，呵呵地笑着：“我小姨子，帮我照顾孩子呢。”他不在家，早早地我就睡下了。朦胧中感觉有人进来了，我还以为是妈妈，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可是鼻翼煽动的时候我闻见了酒味，还混合着一种清香。突然感觉到异样，可是他的手已经把我箍紧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在我醒来的时候用脚趾头都想明白了。正在这时候，听见了门锁开动的声音，这个声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姐姐回家了。她楞在了原地，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坐在一旁大哭，一边捶着姐夫一边骂：“你也算对得起我。”姐夫一言不发。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她一下子甩开了，一个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以后咱们姐俩恩断情绝，到死也别再来往了。”我大哭着跑回了家，妈妈早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这件事，指桑卖槐地数落了我一顿，一边骂一边哭着说：“造孽啊。”
　　 春暖花开了，我去逛商场，没想到撞见了姐姐一家人，小外甥已经快两岁了。姐看见了我扭过头去，姐夫拽了她一下，看她面无表情，只好尴尬地走向了我：“出来玩啊？”“啊，买件衣服。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可不敢提起这事，你姐说，什么时候你出嫁了，她就回娘家。”我望着她：“是我对不起她。”姐夫碰了我一下：“也有我的份，哪天请你吃饭。”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我在电梯上跳起了华尔兹，身体以绝对优美的姿态向后倾倒着。我的手企图抓住扶梯，可惜运气实在太差。他在后面把我扶起来时，我说了声“谢谢”，他急忙说“不客气”，连一个转身的时间都没留给我。
　　 我穿上了最初见到他时的那套衣服，站在他的办公楼下面。他急匆匆地走下来，拉起我的手就走，到了饭店，坐稳当了，我看着他：“我今天来，是见你最后一面。”他无语。吃完了饭，我站起来要往外走，他从后面抱住了我，啜泣着。
　　 大婶的侄子来串门，那一天远远地望见了我，看了半天回过神来。婶子取笑他：“看也白看，那么水灵的姑娘，哪能轮到你呀。”他有些不高兴：“我也没敢说要娶她呀。”婶子赶紧哄他：“倒是有个机会，她呀，不是黄花大姑娘了，你敢要吗？”他笑了，“我这样的残疾人，有个人热乎被窝就不错了。”他婶子急三火四的来我家提亲了，我家正中下怀地答应了。结婚那天晚上，他拉着我的手：“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要你今后一心一意地对咱好，咱对你也差不到哪去。”“我能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他见面了。”一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开始把全部的心血放在了这个家和孩子的身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几年。
　　 可是现在祥子发怒了，我也六神无主了。只有趁着这样大喜的日子，我和姐见面了，她才能原谅我吧。我揣着赎罪的心已经二十几年，太折磨人了。到底是谁的错?因为一个男人，二十几年的亲情都没有了，他们谁都不肯原谅我吗？我的心快要麻木了。祥子一夜未归，我就一直干坐着，早上，我推开了窗子，一丝凉气吹进了屋。这份情债该如何偿还？一个人背负着东西走得太久，累了，我想要放下沉重的包袱去休息，再也不用理会别人的感受。我穿上了新买的大红色衣服，喝下了一瓶农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的刹那间，耳畔传来了祥子的狼嚎声，这一边，我听见了仙乐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