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也悠悠,爱也悠悠
1 不是开始的开始
时间是1999年的秋天,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萧影经过了艰苦的求职洗礼,终于在太行山脚下的小镇谋得一份教书的职业。告别了大都市的喧闹,走进了静谧的山村,开始了自己的孤独之旅。
学校依山而建,环境相当得好,坐落在小镇的最南面,学校周围是一大片梨园。时值金秋时节,梨园硕果累累,一股股果子的清香沁人心脾。金黄的树叶衬以黛青的远山,真是任何画家也画不出来的绝色风景画,萧影被这世外梨园深深地迷住了。
六年的恋情结束了,说不出谁对谁错,总之是分手了。这里,也许是疗伤的好地方。
矮墩墩的校长,笑眯眯地把她领进办公室。看到的是一地的灰尘,乱七八糟的碎纸,乌黑的墙壁,萧影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座学校外观还不错。走进校门,笔直的小甬路直通小礼堂,左边是大操场,右边是平房。从南往北依次是两排教室,一排办公室,一排实验室,最后一排是宿舍和餐厅。房子上半部分是淡黄色的,下半部分是暗红色的,好像是童话中的美丽小屋。萧影用手扶了一下桌子,“哗啦”办公桌上的一块木板掉落下来,砸在椅子上,“噗”地扬起一大片灰尘,萧影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一片灰影。
“你教初一1、2班语文,每班45个学生。这是书和教案本,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3、4班的语文老师吴桐。这个办公室现在只有你,把它收拾一下。”笑眯眯的校长扔下这几句话就去接待学生家长。
萧影看看四周,连脸盆也没有,她不知该如何下手。干脆出去走走,她信步走出学校,来到梨园,梨已熟透,梨园里没有看园人,很是清净,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声。萧影不禁陶醉其中。
“啪”的一声,把萧影吓了一跳,一只麻雀掉在她的脚下。她弯腰拾起小麻雀,小麻雀身体瑟瑟发抖,右翅膀低垂下来,显然是受了伤。
萧影诧异地看看四周,一个瘦高男子黑沉着脸说:“给我。”
“你打伤它的?”
“嗯。哥们星期天没事。打两只麻雀作下酒菜。给我。”
“好可怜。”
“什么可怜,小麻雀吗?多得是。”
“你可怜,这么大个的男子汉,打只麻雀吃,填饱肚子缝吗?”
“嘿,哪来的刁钻女孩子,管得可真宽。”“交个朋友怎样?”
“呸,懒得理你这种人。”
2 初次到访
“我叫张杰,在公安局上班,我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师,下星期见。”男子没等她说话,转身就走,留给萧影的是一个瘦削挺拔的背影。
“哎,我都不认识你啊,谁和你见面。”萧影一头露水地站在那里。
“什么样的人。”萧影嘟囔着,看看手中的麻雀,萧影知道即使带回去,也养不活。“哎,祝你好运。”她把它轻轻地放在地上,默默地离去。
萧影一边收拾办公室、宿舍。一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梨树林男子说的话,张杰,张杰,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22岁的萧影,1.70米的个头。和农村姑娘相比,少了几分粗壮,多了几分秀气。皮肤白嫩,举止端庄。
突然,她,面上一红,想这么多干嘛?
萧影很快适应了教书生活。毕竟从学校走出又走进了学校里,扎实过硬的基本功,很快得到全校师生的好评。周五,三十多位老师来听萧影的一节公开课。由于准备充分,萧影讲来挥洒自如,举例顺口拈来,板书自然流畅,教法新颖多样。上课时,从每位同事聚精会神的听课中,萧影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拍拍身上的粉笔灰,拿起书本,往办公室走去。
“萧影。”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使她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是那个打麻雀张杰,此时,他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我已经给你请了下午的假,摩托车在外面,请你和我一起去龙凤湖好吗?”他的目光温柔了许多。
萧影听说替她请假,眉头攒到一块,想要发火,可是周围来来往往的全是学校的老师学生,自己刚刚到这个学校没几天,可不能大喊大叫,还是保持淑女风度吧。
“小姐,请。”一直都是一脸痞子样的张杰此时文明了许多。彬彬有礼,颇绅士风度地略微弯弯腰。
张杰转身往外走,萧影还在原地发呆。
“还不快走,等我拉你不成。”
萧影清醒过来,“别,别,我自己会走。”
张杰走得很快,萧影几乎是一路小跑跟上来。
出了校门,张杰说,“快点啊,看你班学生都看着你呢?快走!”
3 龙凤湖之游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萧影坐上了张杰的摩托车。
“那只麻雀呢?”张杰问。
“我不知道。”
张杰不再多问,一路无语。
萧影也没再多嘴。
九月,华北平原上,一望无际的是玉米田,一排排玉米,如哨兵般整齐。万里青纱帐,纷纷往后退去。虽然张杰骑车并不快,但是萧影还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连呼吸间都是那么清新。还有前面的张杰,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肯定抽烟。”咦,怎么想到他。可不是,都坐着人家的摩托车跑出来了,怎么可能忽视眼前这个大活人。
快到湖边了,天色暗淡了下来,空气潮湿了许多,晚雾下来了。
张杰把摩托车放在了岸边。“走走吧。”她跟在他后面,她听他讲,他一直在讲,讲他的家庭,讲他的求学,讲他的同学,讲他的工作。
雾越来越浓,浓浓的包围住他们两个人。湖边没有人,四周特别安静。偶尔有几只小鸟掠过水面,湖水碧绿澄澈。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萧影很少说话,只是低着头,跟在他后面默默地走。是啊,六年的初恋,一封信,一张纸,一句话,全都灰飞烟灭。
想到这些,萧影心里酸酸的,眼里也起了一层水气。张杰见她好久没有动静,回头看她,正好看到萧影揉眼睛。“怎么啦?你!”
“没什么!”弱弱的一声回答。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4 抛水花
“来,我给你抛个水花。”张杰忽然提高声音,他几步走到高岸上,捡来一堆鹅卵石。倒退几步,抡圆胳膊,用力从低处抛出鹅卵石。萧影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水面“噗噗”起了一串水花,近处的大,远处的小,好象谁在水下吹泡泡。
萧影感到很奇怪,说:“我来试试。”她随手捡起一块鹅卵石,“扑通”石头一下子沉入湖底。“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萧影捡来一大堆鹅卵石,一个个地抛出去。张杰抱着胳膊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脚下的鹅卵石抛光了,萧影愣是一个水花没有砸出来。
“别白费劲了,这里有窍门,把石头贴着水面平抛,而不是往高处抛。”
“早干嘛来着,现在才说。”萧影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句。
在张杰的指导下,萧影终于能贴着水面抛石头了,虽然只能砸出一两个水花。
“到底是警察,是不是专门练过?”萧影问。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时间的话,我给你讲讲警校生活。”
“行了,胳膊酸了吧。天快黑了,咱们往回走吧。”
坏了,光顾着玩,都忘记时间了。看看暗淡灰黑的天空,听着那亲切的“咱们”,张杰说得是那么自然,萧影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张杰默默地走。
一路无语。好像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好像两个人在故意保持着这份沉默。
5 挥手作别
快到梨园了,萧影开口问张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
“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萧影重复这句话。“真有意思。”
摩托车到学校门口,张杰刹住车,说:“祝你做个好梦。”
“彼此,彼此。”
晚上,萧影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眼前是张杰的影子,高高的瘦瘦的。耳畔回响的是那低沉的声音,不缓不急,又颇为风趣的话语。还有在心里存了六年的影子。两个人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挥手再见很容易,情感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在付出时,都有几许期待,几许渴望。疗伤,说来容易,做来难。一个人进驻心里,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萧影现在真正体会到“辗转反侧”这个词语的含义了。
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天亮时,萧影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因为星期六不用上课,萧影暗自庆幸。如果上课的话,肯定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
6 影子里的他
三年高中,他和萧影一直是对手。他们都是来自小镇的孩子,渴望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改变自己人生的命运,还有心思想别的?
虽然没有交集,他关注着墙上的成绩榜,只在萧影的名字处停留,每次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在他的名字前面找到萧影的名字。看着那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他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直到纤细而年轻的指关节发白。萧影好几次都发现他在关注她的成绩。
萧影是风一般的女子,走路快,说话快,做事快,总不肯停留下来。对她来说,学习成绩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一切可以忽视。
高三,萧影把自己要交的书费丢了。她走到他面前说:“我丢钱了,借我点钱。”他的目光一喜,终于你开口了,他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睛,希望能从中读出点什么。她理直气壮地说:“怕我不还你,还是怎么着?”他收回期望已久的目光,把几张纸币放在她的手心。她如风一般奔向办公室去了。
高考后,他选择了复读一年,萧影进入她并不情愿去读的师范学院中文系。不知怎的,从那一年开始,他们的联系特别频繁。一年后,他如愿以偿考入理想的学府。他通过萧影的好友打听萧影的情况。
好友都毫无保留地把他说的话转告萧影。
虽然他们保持了三年同学关系和三年的书信来往,但是谁都没有提到“爱”。直到有一天,萧影问他将来怎样,他回答说,他已经准备考研,将来他自己还不知怎样走,如何对她负责?
既然如此,萧影烧掉所有的书信,片字未留。收拾行囊,一个人上路。
就这样,结束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开始。萧影恨自己,如此的念念不忘,如此的不舍。
往事如烟,往事似风,总要留下或浓或淡化不开的痕迹。
7 月下漫步
这天,吃过晚饭,萧影正躺在床上看《穆斯林的葬礼》,正读得津津有味,“当当”地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萧影懒懒的说了一句。想不出这会儿是哪个同事闲得慌,找她来聊天。门打开了,萧影一下子跳下床。
“怎么是你,阴魂不散。”
“我有一个朋友让我来梨园送包装纸,顺道来看看你。”张杰笑嘻嘻地解释道。
萧影的脸腾地红了。
“屋子里热,出去走走吧,外面月色很好。”
萧影要走,张杰随手从床上抓起了她的一件大衣,很自然的搭在他的左臂上。张杰在前,萧影在后。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
今夜,很安静,只有秋虫在低低地鸣叫。萧影抬头看看四周月色下的房子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偶尔,有几个宿舍透出几点橘黄色的光。头顶上,月亮正圆,金黄金黄的。白天喧闹的校园安静下来,月下的校园别有一番风致。
走着走着,萧影掉队了。
张杰站在那里等她:“别老跟在后面。”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萧影全身颤抖了一下。张杰随手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反手握住萧影的手。
萧影想挣脱,但是在仲秋时节的夜晚,确实有几分凉意。那个宽大、厚实、有力、温热的手掌,的确给了萧影不一样的感觉。
“月亮,看着我们呢。”萧影轻轻地说。
“那怕什么呢?”
8 爱在一瞬间
牵手,很容易。相爱,不简单。
手牵手走了一段距离,萧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张杰说:“你困了,我们往回走吧。”
张杰忽然停下来,问萧影:“你有多少斤?”
“60公斤吧。怎么了,你呢?”
“我70公斤。”张杰松开萧影的手。绕着萧影转了两圈。忽然把萧影当胸抱了起来。萧影全身一紧,双脚离地,她不由自主地抓住张杰的双手。
“放开我。”
张杰慢慢地把萧影放在地上,却不肯撒手,死死地抱着她,并用嘴轻触她的耳朵,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你的耳朵好凉啊!”
“放开我,我要生气了。”萧影着急地说。张杰慢慢地松开手。
“我高中时谈过一次恋爱,谈了整整六年,后来女孩全家去了新疆。我觉得我们两个没有了希望,所以我主动提出分手。”“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父母一直逼着我结婚。可是介绍的那些姑娘,我都看不上。我总觉得有一个女孩子在不远的地方为我守候。可是,我又找不到她。”张杰低沉着嗓子说。
萧影脑子很乱,却无语。
“我们回去吧,天太晚了。”萧影说。
“嗯。”张杰把萧影送到宿舍门口。分手时,张杰忽然拉住萧影的手,用力往怀里一带。毫无思想准备的萧影,脚下踉跄,直接扑到张杰怀里。张杰用嘴轻触她的头发,“这么快就来投怀送抱。”
“呸!”
“你真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记住我,”张杰坚定地说。
“不记得你又能怎样?”甩下这句话,只留下张杰一个人站在月光下。
9 缘灭缘起
今夜,萧影又一次失眠了。
月西斜,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