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羊年书(外五首)
《羊年书(组诗)》
1、页眉
需要从寒窑里出来,奔涌或者溢出
学雪水和鸭群
在破洞的春分日,羊角的尖刀顺着阳光的锋刃
不顾一切
逃离,前进。化开,交结涨起的岸线
坚决的
啃食青草,看羞鲜花
2、页脚
必须赶在冰雪之前
河流封冻之前,万物缄口拒绝之前
韬光养晦,皮毛丰存
智慧的内质已经翻越了山峦和谷地
赶在必然的绳索之前
来到无名的无人知晓的洞穴
体面地撤去最后的灯油
3、分割线
秋天,无数个秋天河水发亮
消瘦的始终消瘦
吃饱的早已饱嗝
在风里肥,早该大腹便便的时刻
要么,在疼痛里掉下新生
要么,等待草枯
等北风吹起一声凌迟
《茶与肉》
这饮食的人间
这鲥鱼刺多春江白浪、桃花掩映白帆正徐的三月
这兰亭曲水、李白舟上团揖会饮的唇龇
这生的凌乱里
急急赴死匆匆步履里数梅的暗角用不甘的喉舌吹奏的管音
这酒杯中的钓徒,酣睡前的嚼肉的俗世
这漱茶的隐逸
命的华章里百花中拼杀出的缤纷
慢慢吞咽的雾霭,云霞褪幕,黑帐静静收去浮光
《俚语:朝怕露水昼怕热,夜怕蚊虫早早歇》
祖父在太湖平原卷起裤管
踩入水田
六月,毒日头伸出滚烫的舌头
舔痛祖父爆出的血管
高大的身躯探向泥和水混合的大地
他弯腰,完成致敬的匍匐
顺着秧苗和指尖
二十世纪大半的光阴,向大地作深躬姿势
后来钙化了,佝偻了
晚年驼着背,背着竹筐割草喂羊
直到西山的春寒收去他的苦痛
终于放平了呼吸
放下了饥寒岁月,向天地索要雨季和粮食的奔走
放下水田蚂蟥叮脚趾窝
依然指插秧苗的不止
放下一家嗷嗷待哺时的不舍昼夜
“夜怕蚊虫早早歇”,想,但如何能够!
《浮屠》
从父亲右耳夹出的惊讶
——好大一只蛾子!
此刻,蛾子被交到父亲手中
这蠢笨却无辜的闯入者,让父亲忧心如焚、心跳加速、血压升高
好一阵的蛾子!
让父亲千斤力气无处使,小小耳穴内兴风作浪的蛾子!
此刻,它在父亲手中
听候发落。父亲静静地看了一秒,感叹一声
把它轻轻放回了地面
《小树林记忆》
小树林中有非的情人
低矮的枝杈,脚下的枯叶。树林间来回穿梭的
诗人的潮湿的足印
昭然这一切
诗人的软语献给她
包括一整天开启时的希冀,一整天落日后的流水的详细
诗人紧握手机从小树林出来
出来
整张脸庞写着满血复活
《小镇》
小镇巷口修鞋的驼背爷爷
这么多年了
一直在巷口钉掌、穿线
这么多年了,在日渐衰老的夕阳里
一直活着
永安路转角的大娘
几年前就在那里卖豆腐花
我总是远远看一眼,就走了
这个春天一个午后
我终于下决心,在大娘的摊位上要了一碗豆腐花
热热地喝了下去
我终于明白,大娘和顽强活在夕阳里的驼背爷爷
一直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