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痕，在我的右肩头，我扛着一条河流
　　 我所有的血管抽出，在河里放生，成迤逦的水草、蛇
　　 一根锁骨，曾经受伤的鱼，在河流的底部睁着惊悸的眼睛
　　
　　 二道痕，一个月牙趴在我左脚的背上
　　 （总让我想起，我曾趴在母亲瘦弱的肩头）
　　 叫镰刀的母亲痛苦产下它，就死去或走失
　　 夜晚走路时，我发光的脚步很慢很轻，
　　 怕不小心把月牙颠掉进土里，不能爬出
　　
　　 三道痕，最大最宽，在我右侧的臀部
　　 挖去溃脓的腐肉，沉下一个岁月的湖
　　 走动时，我总能听到拍岸的水声
　　
　　 沦陷
　　
　　 我不以为我取得什么胜利，从来没有
　　 春天啊，你也不要以为是惨败
　　 其实，我和你一样
　　 沦陷在一个孤岛
　　 我们不是囚徒
　　 没有编号，没有囚衣
　　 没有沮丧的面容，绝望的眼神
　　 没有压抑的哭泣，撕裂的痛楚
　　
　　 一切源于冬天之后又一场泛滥的灾难
　　 起于地面，蔓延至高空，密实，厚重
　　 春天啊，你和我无法从中剥离，携手逃生
　　 空气能躲进空气的内部
　　 光能藏进黑暗的茧壳
　　 鸟舌能把聆听的耳唱死过去
　　 而你和我不能
　　
　　 春天啊，你和我，坐守黑暗的渊薮
　　 黑色的闪电平静地奔突
　　 雷从山岩滚落，击中沿途的全部
　　 一条双头蛇相互点点头，微笑着爬出
　　
　　 挂在电线上的一段树枝
　　
　　 如果当做鸟，这个春天鸟会绝迹
　　 如果当做丢失的一只胳膊，这个春天会严重残疾
　　 如果当做一只手，这个春天颤动着总指向一对干瘪的乳房
　　 如果当做一句暗示，这个春天一切归于黑暗的死寂
　　 如果当做一个召唤，这个春天会从大气、岩石、海底、骨骼中
　　 挤出无声的语言，肢解的思想
　　 如果当作一个留守的人，俯仰间，这个春天不可能没有眼泪
　　
　　 守着一声叹息
　　
　　 这个中午
　　 我睡得死去活来
　　 我听到一声叹息
　　 清晰，沉重，
　　 如发光的果，摇坠心头
　　
　　 一声叹息，一团火
　　 堵在母亲的喉头
　　 母亲的脖子，胸口，下垂的胃
　　 都在燃烧
　　 母亲总说，夜里有火在喉部以下燃烧
　　
　　 连日来，火焰的惊马
　　 不停踢翻我梦的眠床
　　
　　 我躺进襁褓
　　 一声叹息
　　 守着我
　　 直到我重新学说第一句话
　　 “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