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夜
　　
　　 那天，医院的输液室里
　　 我看到了爷爷的化验单。
　　 我看不懂，父亲也不太清楚
　　 白细胞过多，四瓶药水加上一个针管
　　 我唯一看清的就是这些，
　　 另外就是祖父76岁的皱纹。
　　
　　 那夜，爷爷的咳嗽声将我从梦中唤醒
　　 因没有热水，我才急忙插上电源
　　 饮水机焦躁的声音赶不上分针的脚步，
　　 也赶不上我读出体温计上的数字——
　　 正常。他却关心弟弟的工作有没有着落。
　　 接着咳嗽声命令似的让我回屋睡觉。
　　
　　 那天，我帮爷爷背着许多蔬菜
　　 他拿着秤，坐在了村子的集市里
　　 让顾客认清了秤上的数字，
　　 才肯放下沉重的货物换取薄薄的钞票。
　　 而钞票即刻换成了两块雪糕，
　　 好的留给我，差的他说能够解渴。
　　
　　 那夜，奶奶埋怨他吃了雪糕
　　 体温计的数字告诉我，爷爷在发烧。
　　 他不愿吵醒白天辛劳的儿子，
　　 蒙着被子让汗水掠去多余的体温。
　　 奶奶依旧在不停地唠叨，
　　 却不知他在田里还锄了半天的杂草！
　　
　　
　　 第三个冬天
　　
　　 我喜欢冬天，冬天的风雪
　　 和孩子时堆满院子的雪人
　　 当它们全都化成了一院子的水
　　 我又恨冬天，冬天的风雪
　　 和孩子时被冻伤的皮肤
　　 我觉得冬天短暂，祖父却感到漫长
　　 他总是对满院子的雪人微笑
　　 那笑声里充满着祈求
　　 祈求它们化成一院子的水
　　 可是父亲站在一旁
　　 站在与祖父与我同样距离的一旁
　　 右手握着挽留，左手推开寒流
　　 在不偏不倚中度过了第三个冬天
　　 2006.11.17
　　
　　
　　 茄子，真的可以微笑
　　 ——写给病后的祖父
　　
　　 病还未痊愈，一个颤微的身躯
　　 在茄子地里低头弯腰
　　 紫色的皮肤被什么浸润着
　　 连同他的衣襟，他的眉毛
　　
　　 怎么这许多已经烂掉
　　 难道是被两天的病程耽搁？
　　 茄子，你真的可以微笑吗？
　　 早许多人留驻瞬间的时刻。
　　
　　 我看见了，他可以微笑
　　 在茄子地里低头弯腰，眉间闪现的
　　 不是深宫中贵妃的微笑
　　 不是集市里买卖的微笑
　　 2006.07.19
　　
　　
　　 新世纪农民
　　
　　 ——写给祖父
　　
　　 我们相隔半个世纪之多
　　 每一次想起您总会想起一个词语
　　 衰老——我多么希望它不是动词
　　 哪怕是再让我们相隔半个世纪
　　
　　 您守护的半个世纪的家园
　　 如今只给您留下了一片黄瓜地
　　 他们在为我弟弟建造新房
　　 您还小心砖石别砸坏了幼苗
　　
　　 那天您皱着眉毛对我说
　　 “要建社会主义新农村了！”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说
　　 “是啊！咱们快要富起来了！”
　　
　　 “那时还会不会给我一片土地
　　 让我种瓜，种豆也行
　　 我还想要这半个世纪的头衔”
　　 我微笑，而内心充满感激的泪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