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砀山梨花已生香。
　　 早晨六点，我接到南京五弟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清明后，海哥的爱人和女儿宝宝，还有淮北日报社编辑部王主任一起来砀山观赏梨花，让我接待一下。
　　 海哥是新华社主任记者、中国作协会员、全国知名报告文学作家。因他的妹妹是我的五弟媳，我和他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最后一次和海哥见面，是几年前我去合肥，在新华社安徽分社。那时海哥已患肝病，但他积极配合治疗，并每坚持晨练，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吃饭时，他不能喝酒，却主动提出要唱一首歌。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唱的是《国际歌》。看着他神情专注，目光沉郁的样子，听着他低沉，略带嘶哑的嗓音，我的心不由沉重起来。当五弟向他介绍我也经常喜欢动笔写点小稿时，海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却没有说话。他的爱人接过话茬说：“文字，这东西还是不写为好……”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当看到海哥使来的眼神后，她没有再吭声了。
　　 回来后，我读了海哥送我的几本报告文学集，才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海哥出生在安徽省颖上县一个偏僻的乡村。家境的贫困使海哥早早了担起了家庭的重担，饱尝了生活的艰辛。17岁那年，他便随父招工进了淮北张庄煤矿。十年的矿工生涯并没有磨灭他对梦想的追求，再苦再累都没放下过读书写字。78年淮北煤师院招收函授学员，他成了第一届函授生。经过他刻苦地努力，他成了最早一批的中文系“五大”毕业生。《淮北日报》在全市公开招考十名记者，上千名应试者中，他以总分第三名被录取。扎实的功底加和超人的才华，使海哥在工作中得心应手，卓然超群。连续创造淮北日报一系列记录，第一个突破月发万字，第一个写出连载长文，第一次用舆论武器促使犯罪分子被判刑，第一个长篇通讯上了中央级报刊。三年后，新华社社长穆青点名特批，把他调到新华社工作。他不负重望屡创奇迹，连续出版了报告文学集《你不信我信》、《通天状》、《掐不断的翅膀》、《案惊中央》等，受到广大的读者好评。
　　
　　 清明后的砀山，惠风和畅，阳光灿烂，气温猛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沉寂多日的梨花终于按捺不住含苞欲放的春心，像游人敞开了纯洁的心扉。
　　 每年的梨花节，我都通过五弟邀请海哥来砀山观赏梨花。每次他都答应了，但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一是他已为名人所累，二是疾病缠身需要治疗。未能陪海哥一起看梨花，成了我的一大遗憾。
　　 当得知海哥的家人要来看梨花时，我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悲伤。因为海哥已于2002年2月21日长眠于淮北的相山脚下，享年仅48岁。
　　 在萧砀交界处的文庄加油站旁边，我接到了淮北来的车子。从车上下来的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了海哥的女儿宝宝，紧接着下来的是穿一身黑色长裙的海嫂。岁月的磨砺，使海嫂变得又黑又瘦，曾经的丰韵已荡然无存。
　　 我不敢触及海嫂的痛处，只是简单的和她打了招呼后，就指挥我们的车头前带路，从唐寨过去，直达良梨乡“梨树王”景点。
　　 欣赏着这一路瑞雪飘飘一望无际的花海仙境，闻着淡淡的却沁人心脾的芳香，海嫂和宝宝活跃起来。宝宝兴奋地说：“太美了，太美了！海嫂的眼中闪现出久违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有种凄凉。
　　 “妈妈，你站好，我给你照一张。”宝宝把相机对准了海嫂。海嫂一只手扶着梨花枝，一只手垂直平放，摆出了一个简单的造型。
　　 看着海嫂那双扶着梨枝照相苍白而瘦弱的手，我的心突然有种被揪住的疼。就是这双苍白而瘦弱的手，给海哥抄写稿件，洗衣做饭，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被病魔折磨了15年的海哥，使他能够出版了《通天伏》、《案惊中央》等六部报告文学专集，还有数不清的获奖新闻稿件。
　　 “我都来过几次了，但一到这里还像是进入洁白的梦幻世界。”淮北报社王主任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站在黄河故道边的观景台上，往远处一看，面前是“万里雪飘”白浪滔天的景色。一路花海，人像在一叶轻舟上行驶。吸吮着浓郁清香的梨花，海嫂和宝宝如醉如痴地留恋在这迷人的梨花海洋里。五弟悄声对我说：“好长时间没见嫂子像今天这样开心了。”
　　 中午12点多，我陪他们在餐馆吃饭。席间淮北报社王主任不经意提起海哥的后事，海哥的追悼会办得非常隆重。新华社的社级领导就来了四人，各路精英记者、生前好友聚集淮北，省、市多位领导都参加了追悼会。王主任感叹地说：“像海哥这样的记者在淮北很难再找出来一个。”我瞧了瞧海嫂，她大颗泪珠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旁的宝宝也是泪流满面了。
　　 我扯了扯王主任的衣角示意不让他再说下去。我故意放大嗓音对海嫂说：“嫂子，我们是朋友，更是亲人。海哥家姊妹6个，我们家姊妹8个，有什么难处我们会互相帮助的！”
　　 “海哥是为人民呐喊，为百姓直言，为工作操劳患病而亡，好心会有好报的。每到清明前夕，每天都有从河南、安徽、涡阳等地群众几十人自发地来海哥的墓前悼念、祭奠。”王主任忍不住接过话茬说。我不由深深感叹：这就是人心！
　　 吃过饭，海嫂说，下午还要送女儿回南京读书。我要再送他们到萧砀交界处，她说什么也不让。
　　 “嫂子，明年还要来看梨花！”嫂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挥手向我们告别。看着嫂子瘦长的背影，我还想对嫂子说：你有女儿宝宝，有爱你的亲人和朋友，你不会寂寞，不会孤独。但终是没说出口。
　　 梨花白了，梨花谢了。这美丽的梨花啊，终会在春风的吹拂下簌簌地凋零，洒下一地的凄凉。在生命短暂的花期中，有几人能像梨花那样摇曳开放？又有几个能像梨花那样素净，守住生命最初的白？我想，海哥就是其中一个。海哥一生都是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做事，用正义的笔墨书写了他无私而高尚的人生，用坚定的信仰守住了他生命最初的白。
　　 轻轻叹息，静静地伫立于窗前，仰望天空，天空有一絮飘忽的白，那是一束飘向天堂的梨花。此刻，天堂里的海哥是不是正坐在一树梨花下，淡然地笑着，安静地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