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传家宝(微型小说)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打小,我们就在摇头晃脑的背诵这样的句子,好像只有背会这些,长大后才会有出息,因为大人们总是把最美好的愿望寄托在我们身上,让我们在很小的时候,脑袋中就紧紧绷着根弦,还时常有种“头悬梁,锥刺股”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们也做了人父,成了人母,而且也在无形之中把心中的那份盼头寄托在了我们的孩子身上,同时也把曾经的那根弦箍在了孩子的头上。就这样,一代代的,象传家宝似的,一直往下传。
今天是清明节,依照惯例,我们全家又来给姥姥姥爷上坟烧纸钱了。望着这长满荒草的坟头,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亲爱的姥姥姥爷已经离开我们近三十个年头了,但老俩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始终不曾衰减。
姥姥的家在我们的邻村,要上个大坡,再下个大坡,路过一个小的铁路桥才能到姥姥家。听妈妈说,姥姥年轻的时候很能干,早早就担起了家里的重担。因为姥姥八岁时父亲就去逝了,姥姥又是家里的长女,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姥姥都能帮上手。为了让姥姥的弟妹能健康成长,姥姥的母亲就生生的剥夺了姥姥上学的权力,以致于后来姥姥才把希望寄托在了妈妈这辈人的身上。妈妈和小姨上了高小,姥姥就省吃俭用的一心要供她俩念书,因为她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由于没文化,姥姥的后婆婆没少找她的不是。尽管姥姥很勤快,挑水·劈柴·挑粪种庄稼·纺花织布,·缝缝补补,样样精通,但这也掩盖不住姥姥的“无知”。姥姥的后婆婆属大户人家出生,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唯一不足的就是自命清高,看不起没文化的人,所以才有了对姥姥的不屑与另眼相看。
姥姥平日里不多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家里上下十几口人,一天三顿饭都是姥姥来造。白天下地干活,晚饭后还要做针线活,直到那麻油灯自然熄灭(家里妯娌多,每晚的麻油用量都要由精明的后婆婆平均分配。)才和衣睡去。到第二天早上三点多还要去矿上倒出的黑渣山上拾炭块,到大概七点的时候再回来做全家人的早饭。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姥姥渐渐的老去。头发白了,皱纹深了也多了,背陀了·腰弯了·步履也蹒跚了。到最后,积劳成疾病倒。临走时,也没忘了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吩咐妈妈和小姨,说一定要让我们这辈人好好念书,还说不念书就不会有出息。就这样反复的说,直到妈妈和小姨满口应允下来,姥姥才安心的闭上了眼。其实,姥姥走的那年才刚过了六十岁的生日。
姥姥走了,平时就不大爱说话的姥爷更加沉默了。我们都不放心姥爷一人在家。知道姥爷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只知道干地里的农活。现在没有姥姥操持家务,姥爷的日常起居就真成了我们担心的大问题。于是我们都轮番去陪姥爷,帮他挑水,挑煤·和他一起下地。姥爷总是笑着说他一人能行,老是觉得怕影响我们学习和工作。
其实我们都知道,姥爷很孤独。尤其没有了姥姥作伴后,很多时候都显出呆痴的神情。有时能望着一个方向老半天的目不转睛,嘴里还会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尽管我们听得不是太清。我们不敢想他这样算不算老年痴呆,我们只怕他有一天会想不开。所以我们会尽量的让他高兴,陪他看戏,带他赶集,给他买他喜欢吃的油糕和麻糖。然而还是好景不长,就在姥姥走了不一到一年时间,姥爷病倒了,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晚期。我们都不大相信,于是送他住院,再做检查,请专家会诊,最终结果仍然是食道癌。妈妈呆了,心伤到极点。我们傻了,遇到这大病,我们真的束手无策。尽管我们每个人都很小心的瞒着他的病情,但没几天他还是从每天吃的药瓶上看出了端倪。这也怪我们粗心,姥姥大字不识一个,但姥爷是上过学堂的啊!并且,年轻时还当过村里的小队会计。从此以后,姥爷的话更少了,除非我们问他话,不然他是不会主动说什么的。
这种情况,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天的功夫,妈妈瘦了十来斤,这让我们更是心疼不已。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送姥爷去省城的大医院去继续治疗。妈妈也同意,毕竟在当时,当地的小医院医疗条件有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延长姥爷的生命。但是,当我们把这决定告诉姥爷时,姥爷不干了,说要是出院,他宁愿回家等死。还说,明知道这病是要命的病,还非要去浪费那些钱干什么。老人们就是这样,从小吃了不少苦,深深的知道钱来的不易,所以,他老大个不愿意我们为他这种要命病去折腾。我们互相看看,知道说不通姥爷,于是就去咨询他的主治医生。这位医生也是个实在的人,他说:“他老人家的病已到了晚期,如果真想尽孝心,就在他剩余的日子多陪陪他,给他吃点他最爱吃的。”又说:“老人最怕孤单,也许是老伴走得早,他才积郁成疾的,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跟他说说话,别让他再次感觉到孤单。”听了医生这一番话,我们个个都无语了,是啊!老伴儿,老伴儿,老来了,没伴了,这只有像姥爷这样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
说起姥姥·姥爷,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俩人一辈子没犯过红脸儿,不知道是因为姥姥的贤惠善良、和蔼可亲,还是姥爷对姥姥的百依百顺、理解包容,反正他们是村里有名的模范夫妻。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说过,姥姥虽然不识字,但姥爷并不嫌弃她,总是护着姥姥,生怕有人会欺负姥姥的“无知”。并且对妈妈和小姨的学习一点也不放松,尽管到最后俩人也只是高小毕业,那已经让姥姥·姥爷很有面子了。然而,现在姥姥先走一步了,留下姥爷一个人孤苦伶仃,难怪他会像医生说的积郁成疾。
可怜的姥爷,终于在那年深秋的一天,带着我们的祝愿和不舍,默默的离我们而去。他老人家走的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安祥。仿佛他要去的地方没有病痛,没有烦忧;又好像去了人们所说的天堂,和姥姥去团聚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姥姥姥爷的坟头土也加了一层又一层,坟头的柳树也绿了又枯了,枯了又绿了;就连树枝上栖息的乌鸦也来了走了,走了又来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春夏秋冬的季节交替,也经受过风和雨的洗礼,雪和霜的爱恋,当我们这些晚辈们怀着极悲痛的心情来告慰他们的灵魂时,也许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天的另一边默默的保佑我们每个人幸福安康呢!因为总有一个让他们永远不眠的心愿,那就是我们家那传家宝,也正因为有了这传家宝,才让姥姥和妈妈没实现的愿望,全寄托给我们,然后又传给了我们的孩子。如今,我的孩子和几个侄儿侄女都相继考上大学,老大老二老三现在已经毕业后参加工作,剩下俩小的,也上大一了。所以我们今天站在姥姥姥爷的坟前,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们的传家宝终于修成了正果。并告诉他们,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们,乃至孩子们的孩子,将来也会将我们的传家宝绵延不断传下去的。亲爱的姥姥姥爷,你们可以静静的安息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儿时的这些诗词又响在耳边,那样久久的飘荡在这清明雨里,同时也把春天揉进我们的思念中。伴着这淅淅沥沥的春雨,我们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好像怕惊扰了姥姥·姥爷的清梦,静静的,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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