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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间】协议夫妻(小说)


作者:吃嘴猫猫 童生,78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82发表时间:2015-04-11 12:06:52
摘要:还没进入腊月,那风,刮得就跟刀子似的,割得人脸都生疼。兄妹仨从坟上回来,脱了孝衣,忙着招呼各家来的客人们。院子和出殡前已经截然两样,扫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供孝子们守夜的稻草已经清理干净,桌上多了一个相框,相框里是桂兰放大了的照片。

【指间】协议夫妻(小说) 还没进入腊月,那风,刮得就跟刀子似的,割得人脸都生疼。兄妹仨从坟上回来,脱了孝衣,忙着招呼各家来的客人们。院子和出殡前已经截然两样,扫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供孝子们守夜的稻草已经清理干净,桌上多了一个相框,相框里是桂兰放大了的照片。
   老孙头站在门口,嘴里应和着亲戚们安慰的话,将他们一个个送走。他木着脸,看不出啥表情。客走主人安,一会儿工夫,立站在院子里的人,停靠在路边上的车,一个个都离开了。
   喧闹了两三天的院子一下子沉寂下来,让老孙头觉得有点茫然。他垂着头,两眼求救似的在院子里找寻,还是猪圈里猪的“哼唧”让他有了目标,于是,他从门后踮起大半桶人们倒的剩饭菜朝着猪圈走去。这两头猪,是老伴儿桂兰今年春上逮回来的猪娃,打算养到过年,卖一头杀一头,结果——唉!想到桂兰,老孙头鼻头有点发酸,他使劲擤了一下,忍住了。大老爷们,不能哭,让人家看笑话。
   老孙头将剩饭倒进猪食盆,看猪“呼噜呼噜“吃得香,竟然看得入神了,闺女萍儿连着喊他了好几声才蓦地惊醒,忙回头问:“咋?”
   “大,您回屋,我和俩哥跟您说点事!萍儿说。
   “哦,那中。”老孙头丢下空桶,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老大建国坐在炕边,老二建军坐在炉子旁的沙发上,都是一脸的疲惫。俩儿媳在对面屋里,一个在整理东西,一个低头抠弄着手机。
   看见桌上整理好的行李,老孙头不解地问:“咋?今儿个就走?”
   建国看看他,又看看建军,说:“大,我都回来三四天了,单位一大堆事呢!这电话整天催着,也不是个事儿。”建国在县交通局当局长,是真的忙。
   老孙头没吭声,看向老二建军。建军从小逃学不学好,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混,现在在城里开了个酒店。
   建军挠挠头,思忖一下,试探着说:“大,店里生意太忙,这几天连着包桌。您也知道,那帮人,瞅着个空儿就给我捣鬼。”
   老孙头也没作声,靠着门帮子蹲下,从兜里挖出根儿烟给自己点着。
   萍儿哑着嗓子,说:“大,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去城吧,住谁家都中。”萍儿是县医院的护士长,孩子今年高三。萍儿也是有心无力。
   “圈里两头猪快长成了,还有一群鸡,都是张嘴货,杂货铺的营生当下也莫法丢。我谁家都不去,就在家守着。你们各忙各的吧,我没事。”半晌,老孙头吐出一团烟,给他们说。
   看着儿女们的车消失在视线里,老孙头不知咋的悲从中来,憋了几天的老泪一下子纵横在沟壑上。他挥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返身关上门,踮起另半桶剩饭,朝猪圈走起。这时,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才进入四月,天就迫不及待地热起来。红霞只穿一件秋衣,伸着白白的颈子在院子里洗头。她把洗头水朝墙根一泼,冲屋里喊:“铁锤,你死啦?赶紧给我换水。”
   男人手里掂了水壶出来,给红霞的盆里兑好了水,用手试了凉热,说:“好了,洗吧。”
   红霞把头埋进水里,男人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说:“霞,你看,咱妈饭前出去,这都四点多了,要不我出去找找?”
   红霞的头发好像被电击了一样,“刷的”从水里发射出来,溅了男人一脸水珠子。几乎同时,红霞连盆带水就扣向了男人。男人往后一趔趄,带着白沫的水顺着男人的衣服往下流,盆也“咣当”一声掉到地上,翻了个身儿,不动了。
   “你这是干啥?我也没说啥嘛!”男人压低了声音,陪着笑脸。
   “我干啥?你说我干啥!”红霞披头散发,一手叉腰,一手都快指到了男人的鼻子尖上,尖细的嗓门因为用了全力显得有点破,“马铁锤,你少给我装瓷壶,你妈要了四个,他凭啥子坑我一个?姑奶奶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是要我还是要你那老不死的妈?”
   “不管咋样,那是我妈。我妈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不容易?那好啊,你就跟你妈睡觉吧!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你别啊,你听我说……”
   周围邻居们的平房顶上有几个人站着,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但没有人出来劝架。
   上午十点多钟,这个院子才上演了一出婆媳大战。红霞将婆婆骑在胯下,挥起了拳头那是打得解气,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你咋真结实?老汉子在地底下等你多少年你还不死?等着嫁人吗?”把个铁锤急的绕着媳妇儿转圈就是不敢出手去拉。邻居后来看不下去了,进去拉架,那红霞竟说谁敢拉,谁就是老婆子的姘头。
   清官难断家务事。哎,这家家呀,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红霞的婆子叫李月英,年轻轻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扯大了四个儿子,可想光景的艰难。老大金锤三十了说不上媳妇儿,招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老二银锤养了几十箱子蜂,有时几年也不回来一趟。老三铜锤当兵期间得了急病死了,部队送回来了几千块钱和一个骨灰盒。钱让老四花了,李月英又手脚麻利,带孩子做饭下地干活,媳妇儿红霞没啥说。这两年铁锤出去打工挣了些钱,孩子大了,光景也好过了,红霞就越来越多嫌婆子了。偏那铁锤是个怕媳妇儿的主儿,可怜老娘的日子像放在油锅上煎一样难熬。
   太阳偏西时,李月英出现在老孙头的杂货店。炉子里熬着什么,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李月英上前揭开锅盖,拿勺子去搅,嘴里喊:“老孙头,你的糁子汤糊啦!你还咋吃?”
   听到动静,老孙头从里头慌忙出来,“哎呀,我就转身挖个萝卜,咋就糊了呢!”
   “糁子下多啦!还不熟都糊成这样,不能吃啦!倒了吧。”
   “算了,凑合吃吧,反正不是稀就是稠,”老孙头笑着,说,“你买点啥?”
   “老鼠药。”
   “现在哪还有老鼠,猫都没人养了,谁还卖老鼠药?”老孙头奇怪地问。
   “哦,我忘了。那农药有卖吧?”
   “农药有,好几种呢!看你是咋个用,除草还是杀虫?不过,现在也还早呢!”
   “哪种都中,你随便给我拿一瓶吧!赊账中不,回头铁锤给你算。”
   “咋不中,我这就给你寻,放了一冬,我都忘了搁哪儿了。”
   老孙头终于在柜台底下找到了去年卖剩下的农药,就在他递给李月英的那一瞬间,他一个激灵,把手又缩了回来。
   “大妹子,不对劲啊,我看你是遇到啥事想不开了吧!”
   话音一落,生性刚强的李月英,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她“哇”的一声,“老天爷这是不要我活啊!”
   四月的风吹过,将糁子汤烧焦的味道一直传得老远……
  
   时间是把杀猪刀。桂兰死了三年了,这三年里,可以有很多的事情发生。
   因为儿女都有出息,桂兰的三周年过的很排场。客人们一走,爷儿几个关上屋门开始了谈判。老孙头面无表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萍儿先开口,“大,我们知道您一个人过不习惯,可是您也不能动真的呀!连手机都买上了,您可真舍得。”话到后头,明显的在抱怨。
   建军接着说:“大,您这么大年纪了,好歹也得顾及一点影响,还给领家里来了,真是!”说着朝屋子外头斜了一眼。
   老孙头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你妈再好,可她死了,我倒想跟着去,可死不了,那就还得一天一天活不是?你们也好,可你们有家有业,给我打过几个电话?我找个伴儿咋啦,犯法啦?我是给她买了手机,可我一分钱也没花你们的,我为啥不能买?”
   建军急了,忽的站起,嚷道:“大,我妈才死,您就找伴儿,您叫我们怎么做人?”
   老孙头也火了,“少拿你妈说事,你妈活着,也没见你回来几次。”
   “行了,还嫌声小怕人听不见啊!”老大建国发话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半天没人做声,缭绕的烟雾呛得萍儿忍不住大声咳起来。门给推开了,李月英走进来,递给萍儿一杯热水,然后转身又要出去,却被建国拦住了。
   “婶儿,我们姊妹几个正商量你们的事儿呢!你也坐下来听听吧!”建国客气地说。
   李月英坐在了炕沿上,怯怯地看着这兄妹几个。
   建国顿顿嗓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几页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他扬了扬这几页纸,说:“大,婶儿,按道理,作为晚辈,我们不该干涉你们的事情。但是,您也知道,这可能会产生很多的后遗症。所以,我和弟弟妹妹商量了一下,简单拟了一个协议,先丑后不丑嘛,也省得以后闹和气。”
   “啥协议?”老孙头和李月英同事怔住了。
   “萍儿,你给大和婶儿念念吧,”建国将那几页纸递给萍儿。
   “好,”萍儿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念到:“协议。孙满祥与李月英因生活需要,自愿结为夫妻,生活上互相照顾。为避免日后产生纠纷,特立协议如下:一、双方子女只负责赡养自己的老人。二、双方任何一方如果生病住院治疗,所需费用由各自子女承担,另一方子女没有义务。三、双方任何一方过世,均由自己子女承担所需丧葬等一切费用,与另一方子女无关。此协议一式两份,自签字之日起生效。后面是双方签字和协议日期。完啦。”
   “要是觉得没啥的话,就签个字吧!”建国把那几页纸又拿过来。
   “签啥?”李月英完全没听明白。
   “咳,说明白了,就是你可以和我大一起生活,但是我们不负责养你的老和你的后事。要是中,你和我大把字签了,省得以后给我们找麻烦,”建军一下子把话挑明了。
   众人脸上都显出尴尬来,半晌,还是萍儿开口了,说:“婶儿,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吧。”
   老孙头脸憋得通红,冲着建国吆喝:“你还是国家干部,你这叫啥子协议嘛,啊?”
   建国不说话,但那态度是坚决的。
   “我签,”李月英突然说,“放心吧,我咋能赖住你们,我签。”
   屋子里的氛围轻松起来,李月英颤颤地拿笔,萍儿指引着她在协议上签字。老孙头的眼光定定地看着李月英和他的孩子们,表情木木的。
   老孙头和李月英目送孩子们的车离开。天阴冷阴冷的,呼啸的风里分明夹杂着雪粒儿,看样子,很快要有一场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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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依老孙头儿女们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承担起协议上的一切费用,完全可以不用签这个协议。不接受李月英也就算了,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用这种近似于羞辱的方式让自己老爹心寒,心碎。小说反应出很尖锐的社会问题,俗话说老来难,难的是什么,难的是儿女的不理解,难的是儿女的不照顾,难的是儿女的不亲近,难的是空巢想找个老伴要面对的无奈。老孙头的心似阴冷的天,下着一场场大雪,只能与命苦的李月英依偎取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心与心的距离,别让你的亲人感到茫然和冷漠。问好作者。——菊惆【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412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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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菊惆        2015-04-11 12:13:27
  问好猫猫,感谢支持指间。远握。
王者的忧伤
回复1 楼        文友:吃嘴猫猫        2015-04-15 09:02:38
  感谢菊怅老师的辛苦编辑。
2 楼        文友:王广        2015-04-14 11:56:59
  欣赏美文,问候作者。
回复2 楼        文友:吃嘴猫猫        2015-04-15 09:03:25
  谢谢文友王广的欣赏和阅读,互相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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