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滴血的往事(往事征文·散文)
时间是一把双刃剑,转眼当兵的经历已成为历史。回顾过去,感慨万千,思念的心疼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一荻,我亲爱的战友、我的好兄弟,我多想再和你肩并肩地坐在军营的操场上,向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三十年前,你从河南,我从河北,我们在新兵连里相识。紧张的训练,使我俩结下了亲兄弟一样的战斗友谊。十七岁的我们文质彬彬,孱弱的体质,常常使我们俩在晚上偷偷地吊在单杠上,相互鼓励。那过度训练的疼痛,也是藏在我们俩心底的秘密。
那时候,新兵连的训练确实很累也很苦,我清楚地记得,有着强烈上进心的我俩,每天晚饭后,还要到操场上加班训练到熄灯号响起。
记得那时候我俩训练累了,就肩并肩地坐在空旷的操场上,在皎洁的月光里,谈起各自在家乡高考失败的苦恼,这苦恼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爆发出年轻人不服输的犟劲,这犟劲瞬间膨胀,就像突发出来的一股无名之火,令我俩把它嫁接在单杠训练上,从而阴差阳错地使我俩的单杠技术又上升了一层。
记得那次晚上紧急集合,我慌乱中穿错了你的军装,使你因为延缓了新兵连出发的时间,而受到了连长的批评,但你始终都没有说出这是我的错误。
记得紧急集合以后的武装越野,你跑着跑着,就把急匆匆没有捆扎牢固的军被松散了,而我毫不犹豫地把我捆扎成豆腐块一样的军被,强行地要跟你交换,以至于回到军营,我受到了连长严厉的批评。
我还记得新兵连训练结束,我俩又很巧地分到了一个连的一个班,而且还是上下相连的一个床铺。只因为你夜间爱撒癔症,常常从我的上铺掉下来,我便不容推辞地把你换到了下铺。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俩知道了在部队还可以考军校的时候,我俩是异常兴奋,把扔下的书本又重新捡了起来,并利用训练间隙,开始了文化课的复习。
那时候,你在高中学得是理科,复习起数理化很是得心应手,而我学得是文科,复习起来很是吃力,以至于军校考试揭榜,我是名落孙山,你却是金榜题名,并以很高的分数被石家庄陆军学校录取。
依依别离之后,我们书信不断,你鼓励我要继续复习再考,我鼓励你一定要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深造机会,把你的人生之路书写的更加壮美。
转眼四年过去了,我却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考上军校,只是凭着我过硬的军事技术,当上了永远是士兵的代理排长。而你却是志得意满,从石家庄陆军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我们连,又恰好是我代理的三排当排长。
我还清楚地记得很多很多,在我们青春似火的岁月里,那激情蓬勃的点点滴滴......
曾几何时,我们为重新相聚而兴奋异常,紧紧地相互拥抱在一起,久久的不愿意分开!虽然我没能考上军校这件事,在我们的约定里略感有些遗憾,但这跟我们深厚的战友之情相比,那只是个淡而又淡的小事。
这次你从咱们三排士兵的视线里消失,竟然是消失的是那么悄无声息。虽然你是正常探家,但探家这么久了,还不从老家返回,这不得不让我和三排的全体士兵们对你有那么一点儿胡思乱想。
记得那时候,我这个即将就要复员回乡的代理排长,对你是有一肚子怨气的。怨恨你这个刚刚分配到我们这个排当排长,你就回家探亲,而且从此便音讯全无,一直到我复员回家,你都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你这样突然的消失,把三排沉重的军事训练任务,推给我这个已经没有提干希望的老兵,你说我能没有一点儿怨气?
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你给我的那个笔记本。
记得笔记本的扉页上有这样几句小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就算你悄悄地走了,但做为一个并肩战斗过的老战友,你走到什么地方就不能给我写一封信回来?
怨气归怨气,但咱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更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要无条件地服从命令。
那年咱们三排的所有士兵都没有给你丢脸,不但代表咱连在师里组织的射击比赛中,取得了全师第二名的好成绩,年终还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呢。对了,你关心的那个小秀才王嘉明也顺利地考上石家庄陆军学校。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俩促膝谈心,你时时会提起你美丽善良的未婚妻。你说你不会甜言蜜语,更不善于表达衷心,常常一句不懂得婉转的话语,惹得你未婚妻生气。说这时,你很是内疚,但我知道你不会改变你耿直的脾气。
我还记得,你毕业分配的部门本来是比较清闲的团部,但你却拒绝了首长的好意。你对我说,你最愿意干的事情,就是和普通的士兵在一起。你还对我说,你每天在训练场上和自己的士兵摸爬滚打,那样的生活你才感到舒心。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有一个老乡,他从咱们团的通讯连也考入了石家庄陆军学校,毕业分配却到了步兵连。他闹情绪,还没等拿到毕业证,那种怕苦怕累的思想,就使他想不通的脑子出了问题,以至于没等到毕业,学校就将他复员回了家。
后来,每一次回到老家,看到他孤独的身影和呆滞的目光,我就有一种针扎似的心疼......
你却不同,你是主动要求放弃机关的舒适,而自愿到基层去历练你的钢筋铁骨的!
一九八五年四月四日这一天,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日子!
记得这一天也是我从部队复员回到家乡,在河北邢台市一家贸易公司上班的第十四天。
这一天,云密风狂,这风把城市旮旯角落上的尘土和纸屑,翻卷着扬向空中,让好多迎风而走的人们眯了双眼,他们不停地轻揉,把泪水齐齐地涂抹在了指尖上。
这一天我也莫名的有点心烦,傍晚下班后,只想一个人到公司门口的酒家里去小酌一杯。
在吧台上,我很意外地发现了一张《人民日报》,这《人民日报》的头条位置,赫然刊登着云南前线轮战部队的一篇通讯报道,而这篇报道里的主角就是你的名字!
我的心霎时紧缩,把报纸贴在眼睛上接连看了三遍。没错,真得没错,这上面刊登的事迹真的是你!我最最亲近的老战友,现实为什么这样残酷?让我俩阴阳两隔?这是真的吗?
原来你探家没几天,就被部队的一封加紧电报,从亲人的身边招了回来。但你回到部队却没有做一刻停留,而是昼夜不停地,被部队秘密送到了云南前线的轮战部队,并很快成了一名历经战火锤炼的初级指挥员。
那年,我军高层高瞻远瞩,为了培养我国未来有战争经验的高级指挥员,把你和来自全国军事院校毕业的高材生一起,秘密地送到了云南前线的战火之中......
在与越军争夺一个无名高地的拉锯战中,你英勇顽强,沉着指挥,带领一个班连续打退了几次越军的疯狂反扑,就在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了阵地上,你为了掩护一个新战士,被罪恶的弹片炸成了重伤......
当战友们要把你抬下战场的时候,你却死活不肯,强忍着巨疼,艰难地爬行着为战友们的弹匣压子弹,直到你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的泪水奔流,心在滴血……
我亲爱的老战友,我很清楚,你这种重伤还不下火线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也是你在人生的信条里不断锤炼出来的秉性使然!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你送给我的那本饱含着我俩战友之情的笔记本,已经镌刻在我永远不会磨灭的记忆里,今生今世,一直到我慢慢地老去......
亲爱的老战友,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不死的魂灵?难道你是为你的不辞而别来给我道歉的吗?你坚毅的面孔,在我眼前清晰地显现出来,继而,被我喷涌而出的泪水,渐渐地模糊了......
共和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
我更不会忘记你不朽的名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卫戍区5116部队82分队三排排长罗一荻,河南郑州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