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生日】
　　 农历的四月初七是我妈八十四岁生日。她有七个子女。而这一天，除了她四儿子记得，从沈阳的北城倒两次车赶到沈阳的南城给她送来一个大生日蛋糕，其他的子女都忘了。初七这一天是星期一，四哥一定是请了假过去的。三哥是回了开原老家给我办事去了。
　　 我是第二天想起来的，是女儿去三舅家（我妈在三儿子家）取东西，看见了桌上还放着吃剩下的蛋糕才忽然记起给我打了电话……
　　 千里之外，我只能跟妈在电话里说几句话，连一句“生日快乐”这样迟到的问候都艮得没有说出口。而妈并没有在乎，她一个劲告诉我她一切都很好，不用我惦记。
　　 妈谁也没埋怨，她说她知道都忙。都离得挺远。我妈是喜欢较真的老人，但只要你不和她计较她就没有什么真可较。她在哪个儿子家住从不讲任何条件，不以老卖尊，吃、穿、用都能很满足。
　　 女儿为她自己和我的愧欠，在姥姥那里呆了一整天，陪姥姥下楼晒晒太阳，散散步，陪姥姥说说话。
　　 她问姥姥：你姥姥家是满族的什么旗啊？
　　 姥姥回答：是正黄旗。
　　 女儿：你姥姥家姓啥啊？
　　 姥姥：姓罗。
　　 女儿：那你姥姥家的“罗”是不是“爱新觉罗”的罗啊？
　　 姥姥：我不记得了。我记事的时候六国就统一了。
　　 ……
　　 我妈总在关键时刻忽然就糊涂了。女儿也笑个不止，跟姥姥说，那咱就不聊秦始皇的事了……
　　 接下来再引姥姥走进回忆。姥姥喜欢回忆她的娘家，从她的爷爷开大酒厂，到她的父亲念大书，到她爷爷娶了后奶奶迫使她的父亲落魄、漂泊，一聊这些事的时候我妈就像一个最后的公主那样有自豪也有落寞。
　　 女儿比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都聪明，她懂得让她的姥姥在追忆中去描摹令她高兴的繁华过往。老人经常回忆高兴的事情，会软化她的脾气，平静她的气血，增强她的记忆力。
　　 老人老了，其实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像个孩子似的被哄着。
　　
　　 【写给老公】
　　 亲爱的：
　　 我一直想对你说点什么。与你结为夫妻近30年，风雨同舟，我们共同经历了从无到有的生活过程。艰难总是你一个人扛。那时你是印刷工，自己独立开印刷厂多年了，但除了有一台圆盘老式印刷机，一把手切刀，什么也没有，厂子不具什么规格。就是因为这样艰苦的作业你学得了全面的技能，在全县印刷界里赢得同行们的敬重。
　　 我们也有过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没有本钱，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在租来的房子里我们添了可爱的女儿。女儿的出生似乎给我们带来了福运，她四个月的时候我们就买了一座土屋。而后经过了八年的努力，才又买了大房子。这一切都与你的刻苦分不开。
　　 我们结婚后，两年的时间添了一台“小八叶”印刷机，一台切纸机，水线机还有六年后增添的铸字机，在80年代，它们还是较先进的。我们的铅字印刷很红火了一阵子。生意的红火丰满了我们原来一如白纸的家。
　　 我们只顾过小日子根本不懂抬头看看时代的变迁，好日子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我们的铅字印刷就被淘汰了。思想的狭隘，眼光的短浅，资金的贫薄都不能让我们把旧制印刷转型。你终于走到了死角，没办法我随你回到你的故乡高唐。
　　 在高唐的头三年里，我们过的是怎样艰难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的。那时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来相认。我们独来独往地摸索着，把生活费降到最低。你学习修理摩托车，你喜欢依赖技术吃饭，我从没反对过。我尊重你的选择。艰难是肯定的，你曾经忍受当地人（同行）的排挤，你在小城转了三番五次的圈子，才找到一处适合你的地盘。
　　 我们有了你的再次崛起，有了日子的起色，有了供女儿上大学的资金。我一直在心底里感谢你的吃苦耐劳。你为这个家承担了太多的辛苦。没用几年的时间，你掌握的手艺同样又是一流的。只要摩托车在你面前打着火，一听声音你就知道是什么故障。
　　 然而，从去年开始，你又开始走下坡路，修理摩托也被时代淘汰了，小城满街跑轿车，骑摩托的人少了，房租贵了，你的立锥之地受到严重威胁。这时你已经是人近中年，养老还太早，打工又太老，怎么办呢？老天给过我们契机，可是它却总是在我们刚刚感到满足时就突然收回。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你总是在创业，却总是落得无业可守。那天你说：“我总是被时代淘汰。”我听了想流泪。但，我要让你知道你永远不会被亲情淘汰。我和女儿永远爱你！
　　 我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我们平安，有饭吃，有一个温饱的生活就行。你呢？你想了些什么？我永远也不知道的。我们沟通的太少，你有什么心事也不和我说，你仍然要自己承担一切的不顺。你感觉到我为你着急了吧？我不希望你成为大款，去劳其筋骨，熬其心志。只希望你有个事情做，安稳的生活着。在安稳的日子里我还能享受到你的宠惯，自由的做我喜欢的工作，自由的写作、画画、出游……
　　 最近你说你找到了一份工作，你说给你几个月时间的适应。我能说什么呢？什么样的日子你都能承受，我知道。随着这春日温暖的到来，但愿你会更好，我们家会更好。还有，你一定要健康！
　　
　　 【梦见父亲】
　　 我梦见了父亲，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父亲了，但这次的梦却同以往的梦有所不同。梦里父亲还是很壮年的样子，在一个长满树木的秋天的山上，父亲领着我采蘑菇。父亲伸出他的大手轻轻推开落叶，那落叶的下面就露出又厚又密黄灿灿的蘑菇，我和父亲每人手里拿着筐，蘑菇怎么也无法采尽。后来，父亲直起腰，手扶后背，父亲常常这样在累了的时候直一直腰。我们看见，所有的树都在飘叶子，金黄的叶子像纸钱一样一层层飘向山下的路，所有的路都是弯了又弯，白色的大雾就在我们的头顶，像云像纱一样翻滚缠绕……
　　 父亲望着大雾无限感慨地说：“要不四川人个头又矮又胖呢，就是因为他们那里的雾多遮住了阳光，空气的压力大啊。”
　　 我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这么胖呢？原来也是因为我的压力大啊！在梦里，我还在想，空气的压力和生活的压力是一样的吧。
　　 后来还梦见与父亲在一起吃饭，那个桌子好大，有好多的菜，我还招呼邻居们过来一块吃……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不知道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但能在梦里又见到父亲也是非常幸福的。
　　 其实我从没听说四川人的个子矮是因为“空气的压力大”。
　　 我想，其一，我一直苦恼自己发胖的身体，我不赞成减肥，但也不希望自己再这么胖下去。我要为自己的胖找出理由，我不是吃胖的，而是我这些年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其实这也是没根据的。有一本书上说，人到中年，在长期静止的状态下，身体里就会接收休眠的信号，就会为你产生大量的脂肪以备生命所需。
　　 其二，我想念父亲。因为父亲去世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而父亲是在午饭前倒在了山上的，俗话说是饿着肚子走的。这一直是令我们心痛的事。所以每次梦见父亲都与吃饭有关。
　　 其三，最近鲁西地区一直大雾茫茫，天气阴冷，让人心里着急。所以在梦里就出现了茫茫大雾的景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有的梦都是从潜意识里出发的。但从梦里醒来的我，心里总不免要伤感一阵子。仔细回忆与父亲相处时的往事是那么少。父亲留给我的最多印象都是起早贪晚的劳作的身影。早起睁开眼睛就看到父亲的被窝是空的，他早已下田了。晚上等我们从外面玩够了回家，父亲已经睡着了。每顿饭的时间，因为领教他的教育：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很少与他说说话。还没有懂得家的重要的年龄就远远的离开了爹娘……
　　 我从不记得与父亲有过丝缕亲昵的往事。所以父亲曾经在劳作的间隙为我采过百合花的小事曾经那么温暖着我，被我写了又写。我多希望刚才这个梦里被父亲领着采蘑菇的情境是亲历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