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天上,有个月儿。
浍河岸边,一户人家里,也有个月儿。
月儿是个听话的女孩,爹娘就她这一个宝贝疙瘩。有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十二三岁,月儿就能够洗衣、做饭、喂猪、撵羊。
月儿是娘的骄傲,娘逢人总是爱夸。
“俺月儿乖……”
“俺月儿巧……”
日子,像被谁施了魔法,不知不觉,一晃,月儿长大了。
邻居杨婶常来串门。
娘向杨婶道:“她婶,月儿可有用了,里里外外省俺老大心……”
杨婶说:“是是是,女大十八变,这闺女越长越俊,要人有人,要个有个,双眼叠皮的,多水灵!”
娘说:“这可不是嘛,闺女是娘的小棉祆,贴心!现在也不念书了,有合适的人家,她婶,你可要搁在心上……”
“娘?”月儿听到了,害羞,低下头,偷偷扯扯娘的褂襟。
娘笑,不回头,有一搭,没一搭,只顾跟杨婶唠嗑。
月儿站在娘旁边只是听,是一直懒得插话的,但还是耐不住说:“娘,俺去放羊。”没等娘嗯一声,便独自走了出去。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把整个院子里照得亮亮的。红艳艳的棉绸衣服,随着月儿丰盈的身体,一抖、一抖,像一团跳跃的火。
羊儿一撒开绳,个个争先恐后,咩咩叫着向浍河堤跑去。一溜狼烟,远远望去,似天上落下一疙瘩白云。
羊儿知道路,仿佛也知月儿的心意,跑到老地方,不跑了,低下头,安静地吃草。
月儿低着头,在河堤上走着,像风中摇摇摆摆的一朵荷花。
“老鳖——老鳖——”月儿蓦地跳着惊叫起来。
一个海碗口大的老鳖从月儿脚下翻着个咕咕噜噜滚进水里,水面上冒着葡萄般的气泡,一串、一串……
“噗通”一个身影扎进水里,溅起一尺多高的浪花,荡起层层波纹。
月儿,傻愣愣地看,小嘴张着,叫不出声来。
——岸上,有两只运动鞋,是帅哥的。
这段时间,帅哥天天来这里钓鱼。月儿无聊,便远远地看。
帅哥钓到鱼,月儿就跟着高兴;帅哥钓不到鱼,月儿就跟着失落。
帅哥叫什么名字?月儿不知道。月儿只知道帅哥帅:二十来岁、平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左脸上有个酒盅大的疤痕……
月儿常想——帅哥应该是城里来的学生,穿着洋气,运动鞋、运动衫,连鱼竿也是一节一节带抽拉的,不远处还停着一辆红色摩托车……
哗啦,水面伸出一只手,举着一只老鳖,紧接着帅哥冒出头来高喊:“捉住了,看,捉住了……”
帅哥是冲着月儿喊。月儿兴奋得想跳起来,可还是赶紧把目光移了,用手捂着蹦蹦跳的小心脏,她静静聆听见扑扑通通划水的声音,岸上他在向自己走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起来越近!
“美女,这个送给你?”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俺不要!”月儿咬咬嘴唇,抬头看了一眼湿淋淋的帅哥,扭捏起身子,低头瞅自己的脚尖。
“你真不要?真不要就放到水里去吧!”帅哥说着,把装着老鳖的网兜系在小树上,钓鱼去了。
老鳖在网兜里起初安静,不久胆子大起来,一爬,一爬……月儿,蹑手蹑脚过去,用小棍轻轻敲它的头,一敲,它把头缩了回去,不动了。月儿咯咯笑,拿眼去望帅哥,帅哥也在望着月儿,笑哩!
……
“呀呀,哪来的老鳖?”娘大呼小叫起来。
“人家给的。”
娘说:“谁?咱可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更不能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娘,说的啥呀?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嘿,你不是,我是啊?这死丫头,还给犟上嘴了……”
“娘——”月儿说着,一撅红红的小嘴,转身拴羊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月儿反反复复照镜子。镜子里有个美女,长长的睫毛,浅浅的酒窝,红嘟嘟的嘴……
羊儿们刚爬上浍河堤,月儿就站在浍河堤上张望。清凉的风吹来,一缕发丝轻拂她那白皙细腻的脸庞。
河水一阵阵涟漪,在阳光下泛着银白,一闪,一闪,慌了月儿的心,乱了月儿的眼。
他还没有来?他怎么还不没来?月儿像失了魂儿,胡思乱想:不会有什么事?真是急死人了……
帅哥,像一团神秘的迷雾,在月儿的视野里从此蒸发了。
又一年夏天。羊儿们悠闲地吃草,月儿躺在草地上,心里愁怅——娘说,明天杨婶给介绍个对象,邻村的小伙,说什么大家都要见一面……
“美女,你还好吗?……”一个久违的声音传来。
“是你,帅哥,你怎么才来——!”月儿骨碌爬起来,眼里闪烁着泪花。“唉”月儿跺脚,恨恨地怨: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一场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