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一夜风流(纪实小说) ——法官的堕落
“风流”两字在汉语中至少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时代的弄潮儿,叱咤风云,轰轰烈烈,干出一番事业,如毛泽东诗词所赞扬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具有褒义。一种是通俗解释,泛指男女交往淫荡不羁,伦毁礼乱,多有贬义。在后一种风流中,又有两种情况:有的人风流一辈子不犯事,但其后辈人继承遗传基因,多有因此而倒霉的,受处分是小事,往往丧失性命。有的人只风流一次就满城风雨,丢人现眼,受到处分,其后辈以此为耻,走正道,说不定官运腾达。本文所说的风流法官是最后的那种。
当今各类官员中有些风流韵事,在百姓眼中已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更不算什么大事了,但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已有时日,男女关系涉及以权谋私或法律,党内外仍然视为大逆不道,免不了被共产党员的纪律管理条例给予严肃处理,予以党纪国法的处分,挽回我党和政府国家干部的影响。
话说一九八九年年底,我从俄罗斯留学进修回来,凭着我的职业敏感度,我觉得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里笼罩着一股紧张气氛,我当时以为是竞争副庭长岗位造成的。一打听才知道,院里正为筹备专案组调查封义和犯人妻子暧昧关系的事儿形成了两个派别和观点:一把手认为女的没告,无受害人,不必调查。二把手坚持调查,因为是署名检举,涉及法官声誉,且当事人又是预备党员……
院里表面神秘安静,人人三缄其口,担心卷到是非里面,但私下里却都在议论:有没有这事,谁告发的?是真是假?
告诉我的人再三嘱咐我,千万别说他告诉我的。我做了保证后,可能认为我嘴严(因为多年来院里上下左右发生的一些矛盾从来没我的事),于是他讲述了他知道的整个事件经过:“月初我们三个审判员和书记员到格木旗开庭审理抢劫储蓄所案,住土地局招待所。一个到劳改队探望服刑丈夫的哈尔滨女人也住在招待所。晚饭时那女人独酌独饮,见我们穿法官服,凑到我们跟前,咨询犯人减刑的条件和程序。这很正常,但不知怎么地那女人就到我们桌一起喝酒了。”
我插嘴说:“院里规定办案不准喝酒吗?”
“老庭长,别那样瞅我,这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案子由我主审,我没喝,早早回屋看卷准备去了。我和封义一个屋,他和那女人什么时候喝完酒回屋睡的觉,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睡了。第二天案子审得很顺利,很成功。回来的路上,大家谈笑风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谁知第三天院长找我,问他是否和那女的干那事了,我是一问三不知……”
“你真不知道?”我问。
“什么事也瞒不过老庭长。”他眨眨眼睛说。他在我手下工作过,个子小,瘦瘦的,有些内向,但眼光犀利,只要讲起来,逻辑性很强。
“我已做了保证,和咱俩都没关系,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又接着说,“你知道我从来不愿意打听别人隐私,但封义也曾是我的庭员,还重点培养过他,你也知道发现封义在案子上作假被我狠狠批评过,警告过他‘千万别耍小聪明,以为别人不知道。我可以原谅你,但和你有竞争的不会轻易原谅你’。我想知道,我的警告是否起了作用,这次他是不是又自作聪明了?我信得过你才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他沉不出气了,说:“我只知道他很晚才回屋,我已经睡了一觉。别的你就别问了。”他说完又嘱咐我:“院长问时我可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千万别把我递出去。我不是举报人。”
“放心吧。”我再三保证说,“谁原意淌这浑水。”
我因为公派出国进修已离开刑事庭,出事时又不在,觉得一身轻松,但院里偏偏指定我和胖胖的副院长到哈尔滨外调。我更没想到那女人见到我们、知道我们来意后,竟毫无遮拦地叙述了她和封义一见钟情的极其热烈的暧昧,脸上显出得到某种满足时的红晕:“那天我探监回来打算第二天乘车回家,晚饭我解乏喝酒时,见你们法官进食堂,我诚心诚意想咨询丈夫减刑的条件和程序。他判了十五年,我独自在家领孩子六年了,困难啊。你们法官很热情,不但细心解答,还邀请我一起喝酒。特别是那个白净脸,高个子的……他叫什么,我真不知道,也没问,他也没说,眼睛不大,很有魅力,看得我心直跳。他答应我帮帮忙,问我丈夫叫什么,是监狱几大队几中队的,到时候和劳改队说句话。一旦报到中级法院,他和负责减刑的法官关系挺好。你们别误会,他没大包大揽,还再三强调关键是我丈夫表现如何。我从心里感激他。他酒量很大,我也喝过量了,只剩下我俩时,我邀他到我屋坐一坐。他没拒绝,一进屋我俩就抱在一起了。都是过来人,还用言语吗?都很激动,像新婚久别……大概是酒劲支的吧。我俩呆了很长时间,没有出声,没人打搅,默默享受。怪了,谁揭发的呢?”她自言自语后,立刻补充说:“哦,对了,我得到了满足,不能坏良心,是我主动,我一眼就爱上了他。当然,我也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他诚心答应帮忙,我才愿意给他。你们也别想歪了,不是强奸,或者说我强奸了他。”
一个三十二岁的风韵犹存的美丽关东少妇就这样结束了谈话,不掩盖,不后悔。回来后我就算完成了任务,院内调查院长们亲自找审判员、书记员谈话,没我的事。是谁揭发的,我不能说。有人问我,我只说一句话:“那女的够意思。”当然我跟告诉我主审的法官说了经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毕竟他没有把我当外人,很信任我,在此之前他已经把事情想我透露了。
根据哈尔滨女人陈述,没定依仗职权强奸,但已不适合当法官,违反党纪,取消预备党员资格,行政记大过,调离法院,到其他盟市工作去了。直到现在还有人为他一夜风流断送法官前程感到惋惜呢。但也有人说,胆子这么大,说不定多少次呢。他是个头脑清醒的法官,刚成为预备党员,人脉基础较好,呈兴旺发达之势,因一夜风流,身败名裂。也许是他的这一个错误惊醒了他的后人,从另一个侧面激励其后人奋发向上吧?十年后,他儿子考上了英国剑桥大学。正是:
世间万事各不同,
一夜风流丧前程。
酒色如同穿腹剑,
万般皆在一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