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专栏】回不去的故乡(随笔)
回不去的故乡之(郑宝珊)
据了解,武平县武东乡三峙村有一批当年流落于此的潮汕难民,他们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因为年龄太小对当时情况并无记忆(如吴荣长,吴高才,吴荣贵等)。有的健在,其中有一个老人叫“蓝阿妹”。长得瘦小干练,但是思维非常清晰,她的传奇经历由其口述整理如下:我叫蓝阿妹,今年86岁,72年前,日本鬼子侵入我村朝阳,头上飞机一群一群轮番轰炸,飞机如一只只大蜻蜓飞的很低,地上鸡飞狗跳,牛哞鸭嘎,人们乱作一团,房子大多都被炸平,日本鬼子戴着钢盔帽,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叽里呱啦乱叫在街上追着年青女子……由于兵荒马乱,找不到吃的,为保我一条小命,我二哥郑承葵写了一封信,交给我同一个蕉岭人带走,并告知到达目的地后写信报平安,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我怀揣信件逃往蕉岭。我走得腿都拖不动了,脚上全是泡。与我一同逃离家园的难民成群结队,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的牵着小的,更小的被大人背在肩上或用箩筐挑着沿江而上。一时间,蕉岭城成了人贩子的交易市场,有的只要几升米便可领走一个小孩,他们中女孩大都被卖至上游当童养媳。
一个十方鲜水塘人在蕉岭将我买下,到十方后又被一中堡到十方粜米的人买下,后转手卖给至中堡。
到中堡给人做童养媳,由于养父出身不好,我在当地十分难做人,遭人歧视。
在21岁那年嫁到武东三峙,从此在三峙村安家。后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吴炳源,次子吴丙泉,女儿吴香莲。二十七年前,三四月份,我有找娘家心愿,在女儿香莲的支持下,南下朝阳寻亲,一路上不断有人劝我不要白费心机,但我不死心。
到梅州后折回太平山朝佛问神:能否找到亲人?
神答:能!于是更加坚定我寻亲之念。
到丰良,中途歇息碰上寻亲路上一贵人:采购员。这采购员是丰良人,出差到汕头,见我寻亲心切,又记得当年出生地与亲人名字。见多识广的他答应帮我找到亲人。
到汕头后由采购员带我在一户人家喝茶,后找到前往朝阳的车,我告诉她我家住文光塔附近,附近有叫大沿小沿的地方,我家就在大沿。
到下午四点找到朝阳街,一位高大的中老年男子劝我先住下,于次日再找,不想在街上碰见与我近亲的兄弟,径直去我老家,我家的房子还是原来模样,堂正中挂有我母亲遗相,母亲信佛,额上有叩拜佛时留下的七字形印记,我确定这就是我要找的家。我嫂子是在我走后才娶,并不认识我,只好打电话与其他几姐妹联系,说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回来了。
她们起初都不信,后姐姐赶来见我后一直抚摸我的脸,问我家人姓名,我告诉姐姐家兄老大郑承有,老二郑承葵,老三郑承昌(过继)。大姐郑金仙(香港),二姐郑明仙,三姐郑琴仙,我叫郑宝仙(蓝阿妹是我到中堡后认得娘家姓名,后我一直要求改回原来的名字未果。)我妹郑细仙。
见我一一答出,姐妹们都确信我就是她们失散50多年的姐妹,后姐妹们抱头痛哭!没有想到来朝阳仅仅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亲人,我们十分高兴。(姐姐告诉我走后母亲经常朝神拜佛求我回来,遗憾的是二年前已经去世,要是早二年找到就可以见到母亲。)
我痛恨当年日本鬼子入侵我家乡,导致我与亲人失散几十年。几十年来,我日夜念亲,如今终于美梦成真。
这就是我的记忆。
回不去的故乡之(陈雪娥)
韩江源头我的家乡,福建最南端,一个叫中赤的毗邻广东的小乡镇,有条中赤河也属于韩江源头的一支流,当年家乡的木材都是由此水运潮汕。
抗战期间,日本鬼子入侵潮汕,潮汕沦陷后难民沿江逃难,一路悲歌向上游,那时听人说“要带细婶娓子就到潮州汕头”,很多人就在潮州汕头带来童养媳,回家乡“安家”。
我的一个伯母叫童阿娥,今年88岁,伯母个子不高,体型稍胖,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布满皱纹。据她回忆她家在潮州长美村,姓“当”,当音在潮州音应作“陈”,但是在客家音里听来像“童”,我乡村刚好有童姓,为寄托对家乡的思念遂认童姓人为女儿。
她是属于典型的一问三不知的类型,虽然作梦都想回故乡,寻找亲人,但凭零碎记忆实在难以寻回故乡,故乡在她记忆里仅存:一个祠堂,门口有半月形的池塘,池塘两侧分别有一株桃树,然而像她记忆中的潮州祠堂多如牛毛。再说时光久远,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风雨洗礼下的桃树也许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寻找起来起来相当困难。
凭着这零星记忆,伯母次子刘良有多次南下寻亲未果,留下遗憾,如今一问起伯母娘家,伯母总是眼含泪花,喃喃自语:回不去了,记不起了,寻不到了。
伯父说起了伯母往事:你阿娥娓是被人贩子拐来卖的,据说她记得有个姐姐叫雪蓝,她叫雪娥,还有个兄弟,忘了名字,由于抗战后物资贤缺没饭吃被送进一家寺庙,帮忙做浆洗衣服,从六岁到十二岁均在一寺庙度过,寺庙是否“开元寺”仍不得证实。到后来寺庙人满为患,沦陷后的日本人残无人道,连寺庙学校也不放过,记忆中的日本人整天巡逻,穿着高筒子黑靴,耀武扬威,气焰十分嚣张,一听到日本人来了,伯母她们躲进屋里,连大气也不敢喘!只到日本鬼子皮鞋的“咔嚓咔嚓”声远去才敢探头。
后伯母被两个撑木排到潮州的下营人,一个叫李荣辉,另一个叫李湘辉,带到中赤叫卖,我公太长发见其长得可爱遂买回村里,长发子孙众多,叫孙辈们在大厅一字排开,任这叫雪娥的小姑娘“挑选老公”当童养媳,结果雪娥一眼相中刘淦光,乐得我淦光伯父还即兴编了首山歌:正月子飘来哟是新年啰,妹子牵郎哟花花子嘿嗬,莫弃嫌哟涯个淦光哥哦……
就这样,伯母和伯父生活至今,至于潮州成了伯母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