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八岁的扎巴命运不济，两年前母亲因为难产在没有任何抢救措施的情形下一命呜呼，当然也包括那个没有生产出来的小妹妹。此后，家里仅剩下阿爸和老态龙钟的奶奶。
　　 清晨，扎巴出了毡房，那条围绕着他转着圈圈的黑色牧羊犬黑豹的鼻腔里散发出“叽歪歪”的声音，看来它是有点饿了。扎巴从毡房内给它拿出一块黑色的藏粑朝着它扔过去，那黑豹几嘴就吞了下去。它依然盯着扎巴，那意思很显然是没有吃饱。扎巴对此置之不理，接着溜达到那个小羊窝里把他那只最亲近最可爱的白色小羊羔牵了出来。那个小羊羔浑身雪白，格外的美丽漂亮。这还是阿爸和他奶奶的一番心事，扎巴如此的年龄就失去了母亲的关爱，着实也是非常得可怜。老奶奶老得弓背驮腰，步履艰难，一走路就气喘吁吁。她那满脸的折子皱纹犹如毡房外面那棵老杨树的树皮，横七竖八的尽是沟沟坎坎。
　　 过去的毡房安落在大山那边，那里茵草茂密，野花遍布四处。不远处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那草原一马平川，可说是风景如画，景色秀丽无比。然而，母亲却在那里出了意外。母亲去世时扎巴已经五六岁了，对于那段灰暗阴霾的日子，他早已烂熟于心。按照西藏人的风俗习惯，他母亲被专做葬神的叔叔背到了远处那座高山顶处做了天葬。那时节，山顶处烟雾缭绕，倾刻间招惹来了许多的天鹰在那个山峦顶部围绕着盘旋着……扎巴那个未曾吃过母亲一口奶水的小妹妹因为太小，按照当地习俗，父亲和奶奶只有专门钉制了一个小木匣子把她包裹乘列其内，然后由父亲用马托着送到那个很远很远的山林峰处，随之就把她的小木匣子钉在那棵高高的松柏树枝上。扎巴有时候特别思念他的母亲时，就手牵着那只雪白的小羊羔，身后跟着那只体型硕大的牧羊犬爬到那个高山顶处去追忆怀念他的母亲。
　　 山峰处杂林茂密，蒿草丛生。一块大巨石上有一个大坑，旁边摆放着一根大石锤，据说是专门敲砸死人骨头的。每当此时此刻，扎巴仿佛能够瞧到母亲那慈祥的面孔和身姿犹如雲雾般的向他漂浮过来，母亲缺少一颗门牙，瘦瘦的身段，她仿佛搂着扎巴哭诉:“我的小心肝，小扎巴……”扎巴匍匐在那块大石板上，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后来，小扎巴在那条黑豹的引领下又去看望了他的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妹妹。在那山峰密林处，那里有许多类似的小木匣子。随着山风从密林间阵阵袭来，那山坳坳里似乎传来了一片片悲泣的哭嚎声……
　　 小扎巴顿时浑身惊束，不寒而栗，急忙扭头下了山岗。回到家后，小扎巴见奶奶依旧手里拿着那把转轮摇晃着扭转着，而另一只手却是不停的移动着那串大佛珠。那串褚红色的大佛珠可是奶奶的贴身之物，无论何时何处均不离她的身边与左右。父亲早早就把羊群赶了出去，扎巴望着远处的草甸山峰，那里牛羊群犹如星罗棋布，一片片点缀在那里。离他家不远处的山坡处，扎巴依旧瞭望到了他的那个唯一的小姐姐，她叫卡西穆诺，比扎巴大三岁，是个小学生。她长得很漂亮，至少扎巴这么认为。她的脸颊上是紫红色，两片嘴唇干裂了，估计是那山风吹的。以前小扎巴在山顶处游玩时无意间遇见了她，她对小扎巴一见如故，十分的亲热。她把小扎巴搂在怀里，为他抓虱子和整理扎巴那乱蓬蓬的头发。小扎巴有时候竟然迷迷糊糊的趴在她的大腿上睡着了，在小扎巴那颗幼小的心灵深处，卡西穆诺似乎成了他的母亲。她对他那么关心倍至，使小扎巴暂且有了些许的慰藉。卡西穆诺很会唱歌，她的嗓音特别清脆洪亮，她想把小扎巴唤醒的一种办法就是放开嗓门歌唱:“啊哈哈哈……吆外哈哈哈耶……”
　　 卡西穆诺有时候捧着他那小苦巴脸说:“扎巴小弟弟，你怎么不去上学读书呢，不读书将来可不行，许多小孩目前都去读书，将来有了文凭，就可以到外面去工作和闯荡，外面的世界大的很呢。”
　　 小扎巴道:“家里面没有钱，阿爸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不，他给了我这只小羊，就是让它陪伴我长大。”
　　 卡西穆诺说:“我们家也没有钱，阿爸和村干部说说好听的话，他们就让我读书去了，你也让你阿爸去说说嘛。”
　　 小扎巴说:“姐姐，以后到学校你可别不理我啊，我可喜欢你啦，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卡西穆诺嘻哈道:“嘻嘻嘻，不会不理你的，再说那学校里面有很多的小朋友呢。”
　　 后来，使小扎巴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通过父亲去村干部那里一说，小扎巴居然真的被同意去几十公里以外的镇上小学去读书。那天清晨，小扎巴坐在马背上被父亲护送到了那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小镇上。小扎巴对此处华丽的景区景色目不暇接，有时甚至于目不转睛。那座座高楼大厦，那宏伟的建筑群，假如父亲不把他托来，他原以为世界就是那些山沟沟呢。那个小学是个四方院子，院落依山傍水，景色伊人。尤其是院子中央那杆高高的旗杆顶部，那面五星红旗随着风“扑咧咧……”的招展飘扬着。
　　 父亲把他交给了老师，然后就要回归那遥远的家乡。父亲搂紧小扎巴亲了又亲，道:“我的小扎巴，你在这里可要好好读书啊，这都是村干部对我们的好，可别惹老师生气哈。”
　　 小扎巴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他首次亲吻了父亲。父亲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我的小扎巴，我会经常来看望你的，阿爸走了哈……”
　　 小扎巴泪眼朦胧，望着父亲那浑厚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那条婉婷曲折的山路尽头。不禁又泪眼婆娑、抽泣不已……
　　 完稿于乌鲁木齐2015.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