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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绿野 征文】 守墓人 (小说)


作者:禾上土 秀才,1749.1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110发表时间:2015-04-28 21:35:01


   1.
   大平原,一望无际。
   蜿蜒曲折的小路,勾画出一幅幅图画,存在于四面八方,然后慢慢延伸,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市,决定着一条路的宽窄,决定着路面光滑程度。大棋盘一般,或俯瞰,或平视,根在心中,情感增添色彩。
   村庄的四周,小路随人意形成。走得多了,会宽阔些。走的少了,窄窄的,路面松软,尘土可随意飞扬。
   在一条弯曲的小路上,走着一个身穿绿军衣的残疾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个帆布包,面色黝黑,双眼深陷。头发杂乱地任风吹拂,一会儿直立,一会儿平拂,但怎么也遮不住深邃的双眼。他双眼望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着,坚定、沉稳。
   小路旁边,坐落着几排低矮的房子,一个小村庄,就在眼前。他停了下来,看看四周,又望望村子,似乎回忆着什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翻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村子,从小路上下来,走进村南一片高高隆起的土堆旁边,沿着土堆转悠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早春的太阳,驱走残冬的清冷,照亮了枯草掩映下土堆四周大大小小的洞口。枯草上踩踏的痕迹,预示着生命的迹象,老鼠、黄鼠狼或是獾的脚印,一串一串地消失在洞口。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坐在一片枯草上,拿出旱烟袋,点上一锅旱烟,抽了起来。
   土堆的顶部,一片片枯草,几棵大树。杨树、柳树交错生长。芽叶刚刚长出,树身还残留着冬的痕迹。他用目光丈量着距离,来到土堆的北面,用树枝子画了一个院子的形状,扔下树枝,向村子走去。
   进了村子,振武向墙根下蹲着晒太阳的几位老人打听大队部的位置,然后来到大队部。
   大队部里,村长正好在。振武和村长打个招呼,互相介绍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递给村长。村长接过看了看,递给振武。两人坐了下来,村长拿出旱烟,两人用纸卷着烟卷,村长问: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想在土堆北面盖间草屋,住下来。这里有我要干的事情。”
   “那得有上面的批文呢。”
   “这好说,我回去办。你告诉我还需要什么就行了。”
   “那我找几个年轻后生,帮你把屋子盖起来。这几天,你就住我家去吧。”
   “不用,我去上面走走,过几天回来。”
   说着,振武从包里掏出一打钱来,递给村长:“这个你先用着,不够告诉我。”
   村长接过钱来数了数:
   “用不了这么多。”
   “那你先拿着,用的东西还得花钱买,劳累你了。我先走了,回去准备准备,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以后有什么事儿还得麻烦你呢。”
   说完,振武走出大队部,顺着来时的小路,走了。
   村长看着远去的背影,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2.
   半个月后,村长带领着村民在振武划出的地面上,盖起来三间草屋。屋子前面,平整出一个院落,还请打井队在院子里打了一口水井。
   一个月过去了,振武还没有回来,有人悄悄问村长:
   “他是干什么的,一句话就让你屁颠屁颠地把屋子盖起来了,什么来头?”
   村长大眼一瞪:
   “以后少说废话,该干什么干什么。”
   村子里的人有好奇的,一见村长的样子,都不敢问了,只是悄悄地观望着那个建起来的屋子。
   两个月后,振武领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来到了建好的屋子。村长看着振武,又看看女子,欲言又止的痛苦样子让振武好笑:“我爱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只是……”
   “怎么,看她太漂亮了?大学老师,可有学问了。村长,谢谢你,你忙去吧,这里我们自己收拾。”
   “振武,你这到底想干什么呀?”
   “以后有时间了,咱们再谈。现在我们两口子想休息。”
   村长不情愿地出去了,振武看着妻子林凡:“多淳朴的人啊!”
   林凡笑笑:“你更淳朴。”
   两人收拾好屋子,林凡看着灶台:“这怎么用呀?”
   振武说:“时间长了就学会了,你看着我做饭。”
   屋子的上空,袅袅炊烟慢慢升起。沉寂了很久的处女地,从此有了归属。振武站在门前,遥望着对面的土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兄弟,我来了!”
   林凡看着振武慢慢舒展开来的眉头:心结会打开的,这个过程我陪你!
   两人站在土堆上,整理杂草,修剪树木。用整理好的树枝子,在屋子的四周编好一道篱笆。正南方做出一道柴门,一个完整的小院建成了。
  
   村子里精于算计的人们,装作无意地来到这里,手里还拿着些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偏僻的乡野,所有的东西都来自土地,一把小米,几块咸菜,都是好东西。这些人出于好奇,总想搭搭话,又有点不好意思。振武见有人来,客气地让进院子,看清来人的小心思,会很高兴地掏钱买下所有的东西。有了先例,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多:鸡蛋,咸菜,各种粮食。振武乐得他们的举动,一日三餐不用愁了。
   村长带来几个后生:“有啥需要的,说句话。”
   村长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了振武的身份,又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想问又不敢问,只有好好招待,振武还不用。这不又来了,瞪着一双探寻的眼睛,看着振武。
   “是有活记,我想自己干。有我老婆帮忙,就不用你们了,你们忙去吧。”
   村长告诉振武,离这不远有一个集市,五天一个大集,缺什么就去集市上去买,什么都有。
   “谢谢,我知道了。以后有事会找你的,我喜欢清净。”
   “好,我明白。以后不让村子里的人打扰了。”
   振武和林凡住了下来。
   正值春种时节,每天两人早早地在土堆上忙碌。在土堆的中央,平整出一块土地。一个集日过后,平整的土地上隆起一个大土堆。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坟茔。然后以土堆为中心,平整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种上各种粮食:玉米,高粱,大豆。还种些蔬菜,烟叶。土堆的边缘,种上小树苗。整个春天,两人一直忙着。
   到了夏天,土堆上面已经长出高高的庄稼,远远望去,绿油油的土堆上,中间一包黄土,甚是醒目。
   村南这个土堆,村子里的人们很少上来,路过也是绕着走。在解放以前,这里是个乱坟岗,凶得很。村子里流传下来的有关鬼故事都与这里有关。曾经有一个人晚上路过这里,走了一宿,也没有走出这片土堆。天亮了,发现自己在一个圈子里绕,走出了一个大圆圈。回到家里就病了,老人们说是遇到了“鬼打墙”。还有一次,一个新媳妇和婆婆生气,跑到这里躲清静。不想回去以后就发毛病了,所有的举动和黄鼠狼子一样。老人们又说:这是冲了黄仙,附体了。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越穿越恐怖,村子里吓唬小孩子,就会说:不听话,把你送到土堆上面去。孩子们会蔫蔫地听大人们吆喝了。天长日久,这里越来越荒凉。这里曾经有过一次战斗,死了两个日本兵,抗日的战士也有死亡。尸体埋在了土堆下,亡魂飘荡在土堆上。土堆的四周,经年累月,形成了好多洞口,一年四季,冷风瑟瑟,更没人敢靠近了。
   这里是野物生活的天堂,没人打扰,逍遥自在地繁衍着同类。黄鼠狼,蛇,貛,这里都见过。没有见过的,还不知有多少品种。最多的要数老鼠了,相应的蛇也很多。
   外来的这两口,一直在土堆上面忙活,人们远远地看着,脑后直冒凉气,不知所以然。
   晚上,灯光从屋子里传出来,忽闪忽闪地在土堆的阴影里,鬼火一样,安静,阴冷。
   人们远远地看上一眼,赶紧关紧门窗,把议论关在门里。
   3.
  
   在时间面前,一切新鲜的事情都会变得平淡。从开始人们的好奇到后来人们的习惯,一个四季,一个轮回。
   一年以后,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平静的村子,远远地望着,阴冷的感觉似乎让孩子的哭声冲淡了。
   村长拽着媳妇来了,看到一对双生子,粉白的小脸,乌黑的头发,可爱极了。林凡用米汤喂着孩子,看到村长两口子:
   “大哥嫂子,你们来了,我正想找你们去呢。奶水不够,这孩子饿得整天哭闹,我想让你们帮忙买些鸡蛋,面粉。”
   村长媳妇是个快性人,转身往外就走:“我这就去,你别急。”
   振武在炕上的小方桌上写着什么,见村长两口子进来,赶紧拿起身边的假肢套到腿上,下得炕来,打着招呼。听着林凡和嫂子说话,对着村长摇摇头:“让她们跟着我受罪啊!”
   村长见媳妇走了,坐到炕沿上,看着振武:
   “这都一年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今天你一定得和我说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让我心里也明白明白。这一年,你不知道我有多闹心,有时半夜睡不着,还想着你呢。”
   振武看了林凡一眼,拿起用柳条编的烟斗子,递给村长卷烟纸,两人慢慢卷着旱烟叶。振武似是回忆着,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村长看着振武,停了手里的动作,心跟着振武的表情跳了起来,吓得他忽的冒出一头冷汗:“不说了,不说了。听到孩子的哭声,我就是过来看看。”
   振武的声音有了鼻音:“怎么着孩子都会长大,和打仗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平安日子已经很好了。大哥,今天我和你说说我和林凡吧。”
   村长摇摇头:“你俩还有故事?”
   “我俩的故事好着呢,不想听就算了。”
   村长无奈地看着林凡:“我说什么了?”
   林凡笑笑:“大哥,你别急,我们俩没什么,是振武看重了。”
   村长看着振武:“不待这么吊人胃口的。”
   振武的表情轻松了,眼里流露出幸福的光亮。
   “我和林凡曾是燕京大学的学生。”
   “什么?你们是大学生,大知识分子啊!来这里干什么,你可别吓着我。”
   “在学校我认识了一个从东北过来的共产党员,受他影响,我没有毕业就去了前线。林凡在学校毕业后,留在学校当了教员。我们俩认识是在学校组织的演讲现场,我在台上演讲,她就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当时差点忘词儿,呵呵。”
   村长来了精神:“和演电影一样啊,有意思!”
   “大哥,你看她这样,追她的人可多了,都比我条件好,可她就是缺心眼,怎么就看上我了。”
   林凡笑笑:“看把你美得,记得这么清楚。”
   村长看看林凡:“你是比他好看!”
   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呀,又哭了起来。
   林凡赶紧去哄孩子,振武接着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就躲着,她可本事了,我到哪里,总会看到她。她也不理我,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大哥,这方法真好使,我也就不管不顾了,就开始追她了。”
   “我想不出那样的日子会怎么过,还不美得你找不到北呀!哎呀,这人啊,就是不一样。”
   “不久我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八年。我以为她早就嫁人了,可她死心眼儿,一直等着我。我负伤没了一条腿,想怎么也不能拖累人家呀,就不理她,和她耍脾气,大哥你猜怎么着,越这样她对我越好,这傻丫头,把我的心搅得软软的。我有心结,一定要来这里,可她找了领导,随我来了,照顾着我,还学会了灶台做饭,地里干活。你看那拿笔的手变成了会编柳条筐的手了。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呀,何德何能,让她为我付出这么多!大哥你说,我爱人,不,我老婆好不好?”
   “这话说的,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人啊!振武,你什么命?这不是遇到仙女了吗!”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过几天,林凡带孩子就回去了,等她们走了,你有时间过来,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来这里。”
   “好,到时我会带酒过来。”
   村长媳妇小跑着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进来就把篮子放到炕上,对着林凡:“看看,你先用着,没有了咱们再去买。”
   振武和林凡一再感谢,林凡拿出钱来给嫂子。嫂子摆摆手:“就算我给你下奶了,下次再给钱。”
   “不行,这情我们心领了,钱一定拿着,都不容易。”
   村长拽着媳妇往外走,振武说:“不想来啦?想来就把钱拿走。”
   村长看着振武,一咬牙,接过钱,走了。
   4.
   林凡带着孩子们走了,振武站在土堆上,望着远方,如塑像一般。
   振武在坟墓前站立,嘴唇抖动,像是诉说,像是承诺。
   村长远远看着,不敢上前打扰。振武转身往下走,看到村长,打着招呼:“大哥来了,屋里坐吧。”
   “就在院子里坐坐吧。”
   振武从屋子里搬出两把椅子,两人围着振武砌起来的台子坐下来,振武把烟叶斗儿摆在台子上,各自拿着烟纸卷着烟卷,都没有说话。
   振武吸了一口烟,看着远方:“我离开学校,去了南方。辗转了两年,由于工作需要,来到北方。曾经到过你们这里的县城。”
   村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振武:“看到你的工作证,只知道你是国家干部,这一年来,我越来越感觉你不简单。老革命了,应该是大官了,为啥到我们这小地方?”
   “刚到不久,有内奸通风报信,我们晚了一步,被包围在你们邻村。大哥的年龄应该经历过那一仗吧,就是在这土堆旁结束的战斗。”
   “我知道,我是民兵,晚上出来把村边的公路给挖了,拐着弯挖,一人多深。我们在沟里行动自由,敌人可就走不了。白天敌人用枪逼着我们去填平,晚上我们又偷偷地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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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离我们很遥远的故事,紧扣了征文主题。守墓人可能是个将军,也可能是个学者,作者像是有意没有交代,给读者留下一片想象的空间。作者运用一种平和的笔调,用叙述的方式写出发生在战火连天年代的故事,悲惨的结局,使主人公振武的内心有一种“我必须去做点什么”冲动。这是痛苦的,不能替代的。枪林弹雨的惨烈,敌我较量的复杂,孟飞遗憾地离去,留给人们心灵的冲击,将一直持续。每一个村庄,它的四周都会有一个或是几个土堆,谁能说得清它象征着什么?为了今天和平祥和的生活,有多少人流干了鲜血,献出了生命。守墓人,坚守的是一种信仰,传承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道德理念,一代一代,发扬光大。振武一家,运来一家,不同的生活背景,所发出来的闪光点是我们今人所要学习的。他们面对个人情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以大局为重,没有怨言,心灵坦荡。作者在处理文中的细节上,比如对那个年代物质清贫的描写,一笔带过:在这里吃饭吧,咱们做糊糊吃。虽然是战争年代的故事,作者避开了战争场面的描写,而是以叙述的方式,娓娓而来,不失为另辟蹊径。虽没有场面上的火爆,却有坐在邻家听故事般的感觉。【编辑:秋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4300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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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鹦鹉        2015-04-28 21:54:49
  拜读老师的佳作!祝福老师佳作连连,学习文友,问候文友 。
回复1 楼        文友:禾上土        2015-04-29 05:32:13
  感谢文友来访,送去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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