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童年往事(往事征文·散文)
当你每天生活在蜜罐子里,有一天突然对生活倍感迷茫的时候,也许,想一想自己艰苦的往事,说不定就会使你心胸大开,重新扬帆!
——题记
【捡麦穗】
八岁以前我是常住姥姥家的,这也许跟我家的生活贫困有关系。
我所在的村子人多地少,每年在打麦场碾压出来的小麦,生产队除了给国家交公粮,能够分到各家各户的就很少了。那时候,我家和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由于孩子多且都年幼,父母挣得工分根本不够生产队扣除粮食款的。因此,每年生产队里分麦子的时候,就要根据各家的欠款数额再扣除一部分。可以想象,到最后,真正能分到各家粮仓里的小麦还能剩多少呢?
当时的国民经济萧条,物资匮乏。特别那些农民,别看亲手种下大量的小麦,可到了麦收时节,生产队分到各家的白面少的可怜,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白面馍馍。
所以,做为家中的老大,我从九岁开始,每到学校放暑假,娘就会递给我一个很大的袋子,让我到姥姥家跟着我的小姨,到他们村新收割的麦地里,去捡拾那些遗落在地里的麦穗儿。
其实,姥姥的村子跟我家的村子是不属于同一个县的。
我家的这个县不但人口稠密,村庄也是一个挨着一个,虽然种庄稼的时候,都是优质的水浇地,但因为人口过于集中,每当收割完麦子,生产队长就会组织一些老弱病残的人拾麦队,把遗落在麦地里的麦穗儿,捡拾的一干二净。
我姥姥家所属的县却是不同,虽然种麦子的土质都很贫瘠,浇麦子也只能看村子西头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河里是否有水,但地块却是出奇的大。纵然种出来的麦子亩产不高,但由于地广人稀,当麦子熟透了,生产队在组织社员收割的时候,就会遗落很多麦穗。
暑假的早晨,吃过早饭,小姨就会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我到离村子三公里远的麦地里去捡麦穗儿。
小姨比我大、八岁,也许是从小缺营养,那小身板干瘦干瘦的,矮矮的个头只比我高出十来公分。
从外表上看小姨有点弱不禁风,但捡起麦穗来却是非常麻利的。也许是小姨过早地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锻炼,那灵巧的双手,就像上满了弦的一只钟表,永远也不知道啥叫疲倦。
我跟在小姨的后面亦步亦趋,捡着捡着就会惊飞起许多绿色头颅的大蚂蚱,当“咻咻咻”的声音响起来,我就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我仔细寻觅那飞翔的身影,尔后悄悄地直起腰来抓耳挠腮,并偷瞧正专心捡麦穗的小姨,趁她没注意,我轻轻地放下装麦穗的袋子,试探着挪动脚步,满心愉悦地奔过去,就要抓住那个绿头大蚂蚱了,这时候,发现了“敌情”的小姨就会冲着我大吼一声:“臭小子,就知道玩,你给我滚回来!”
有时候,我会为了一个还没有割断的麦穗儿去用力拉扯。也许是这拉扯的力用的不对,那麦穗不是被捋成锯齿状的“秃头”,就是捏坏了麦秸秆,继而飞快地把我稚嫩的小手指头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子。有时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麦穗连同麦秸秆还是完好无损地长在地里。此时,我便急中生智,毫不犹疑地把自己的小嘴凑上去,用两排小白牙去咬。一下子咬断了便是大好,假如一下子没咬断,在牙齿上打滑,那结果,要么是卡在牙缝里,要么就是快速地滑动,即刻把我娇嫩的小嘴唇划出血水来……捡个麦穗容易吗?
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刻,小姨已经捡满了三个大袋子,而我却是一个袋子也没有捡满。这时候,小姨就会从她那三个鼓涨的大袋子里面,掏出来许多麦穗,默默地把我的袋子添满,然后,再把四个装满麦穗的大袋子放在后座上,用麻绳困扎牢固了,又让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她便用力推着车子往回走。
回到姥姥家,姥姥看着我那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高兴地摸着我的头,一再夸奖:“哈哈,乖乖,看俺彬了(我的小名),真中用了啊!”然后,就在巷子里铺上一个大花包袱皮,把麦穗儿全部倒出来,用木棒子开始捶打。等麦粒完全脱离了麦穗,姥姥便用簸萁迎风扬起,那一颗颗沉甸甸的麦粒儿便“扑啦啦”地砸落在一起,迅速地码成一个小山包……
当我小姨将我捡回家的多半袋子麦粒,递到我娘的眼前时,我娘却不去查看,而是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抓过我的小手,心疼地摩挲着一道道凸起的血印子,哽咽着抹起了眼泪……
【捡花生】
暑假里,捡花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记得那时候人们都喜欢拿一个小挠子,极仔细地在土里挠。这些挠子形状各异,有的用一块极硬的铁片安上一个木头把儿,也有的挠子就像一弯上弦月一样,焊接在一根人工卷成的铁管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更是悠哉,她们坐在从家里带过来的小板凳上,用手中的小挠子,在土里不紧不慢地划来划去,那个仔细劲儿就像机器身上的过滤器一样,把隐藏在土里的花生捡拾得一个不剩。
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却是满地乱串,用脚在土坷垃里踢来踢去。有时候也会踢出一两个饱满的花生来,但即刻就会被我们剥开吃进肚子里。有时候踢着踢着,也会故意停步在老奶奶的身后,并用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老奶奶手中的挠子,看见老奶奶挠出了花生,便急速上前捡起来就跑,这时候,小屁股后面就会被老奶奶拍一下,老奶奶愤怒而又无奈地骂道:“臭小子,这是谁家的小王八崽子啊?”
更多的时候,我是喜欢去花生地的边缘或者畦埝上的草丛里,寻觅那些被粗心人遗落下的花生蔓,因为这蔓的尽头就是花生藏身的地方。
每当发现了,我就兴奋不已,蹲下身子,用小手紧紧抓牢还是湛绿的花生蔓,尔后极小心地向上拔。等到将花生蔓全部拔出地面了,我便看到有根的顶端残留着小星星一样的扩散物,那必定是有花生掉落在土里了。这时候,我便用小手去挖,直到将花生“擒获”为止。
有一个大哥哥拿着大铁锨专门找田鼠洞,因为田鼠洞里常常储存着大量的饱满花生。
记得那一天,这个大哥哥用铁锨撵着田鼠,发现洞空后,就用力挖起来,挖着挖着竟然挖到了坟墓里。但他没有停止,而是把洞口扩大后,将手伸了进去。这一伸不打紧,足足的从挨着棺材的地方掏出来大半布袋花生。
那时候我们农里有个迷信的说法,说吃了田鼠藏在坟墓里的东西,会得噎食病(食道癌)。但在那年月,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没有一个人在意这种说法。
倘若夜晚下过小雨,我便会起个大早,一个人跑到花生地里去捡花生。
这时候,被前一天捡花生的人们,践踏的一片狼藉的花生地,在一夜小雨淋湿过之后,那凸凹不平的表面已经趋于平缓。我就在这平缓的花生地里,尽情地用眼睛扫描。那被薄薄的泥土包裹着的大个花生,被一夜雨水冲刷的“玉体横陈”,那埋在浅土层里面的,也被星星点点的雨滴,频砸的露出了“冰山一角”。
等花生地开始犁耙的时候,我还会跟在老黄牛拉着的犁铧后面,一圈又一圈地在翻新的土地里去捡花生。这新翻的土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芳香,那翻出来的花生也是个个光鲜饱满。
【捡红薯】
捡红薯的季节已经是初冬了。那空旷的原野上,经过霜冻的侵袭,已经很难看见那些墨绿色的叶片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只有那稚嫩的麦苗儿,在寒冷的冬天到来之前,拼命地在拔高着自己的身躯。
记得每到星期天,我就会跟着一个大我好几岁的邻家哥哥,背着家里的一个大背筐,拿着一把圆头的铁锨,去已经刨完了红薯的田地里,寻找那些遗落在土里的红薯。
捡红薯是一个力气活,要不停翻土,才可以找到红薯,常常累的我是汗湿衣背。假如想停下来喘息片刻,那“飕飕”的小北风,就会把我的整个脊梁都吹得冰凉冰凉。
由于人小力薄,我不可能像那个邻居一样,不停地去翻动土地来寻找红薯,我还是像找花生一样,去寻觅那些还在生长着的红薯藤蔓。虽然那些疯长的红薯藤蔓长出来的红薯很小,但终究它还是叫红薯不是?
有时候我实在翻不动了,就站在一边看我的邻居快速地翻动土地。每当听到铁锨在土里出“嚓”的一声脆响时,我就会发现一个硕大的红薯被铁锨拦腰剜断了。断了的红薯,往往是一半被铁锹剜出来,而另一半还留在泥土里,那两半红薯上的新鲜茬口,都在浸着白色的“眼泪”……此时此刻,我就表现出了无比的羡慕,真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也好有力气去找到那么大的一个红薯。
回家的时候,邻居的背筐里已经是有大半筐的红薯了,而我的背筐里除了五、六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就只有几十个细小的像树根一样的红薯。
当路过一片还没有收获的红薯地时,邻居看看远近没人,便向我使眼色,只见他迅速地用铁锨,对准一棵周围拱起好多硬土块的红薯蔓剜下去,一用力剜出来好多红薯。我傻愣愣地呆在那儿,也很想去剜一些,回家好让娘夸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挖,而是寻着那只蝈蝈的叫声,跑到已经打蔫成黑色的红薯蔓上去捕捉。
邻居盛满红薯的背筐很沉,我的背筐虽然很轻,但我望着手中的那只碧绿蝈蝈,高兴的心花怒放……
如今,很多的时候,看到小年轻们争着炫耀自己手中的奢侈品,我都是无动于衷不屑一顾,但每当看见单位食堂的泔水桶里,躺着雪白的整个馒头,我就会顿生无名之火,把拳头攥得“嘎嘎”直响,恨不得去寻找出来这个人,扇他几个耳光!
如今,在秋收时节,有时候路过已经收割完的小麦地、花生地抑或红薯地,我都会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想去捡拾那些遗落在地里的东西,因为,把这些遗落在庄稼地里的东西捡回家,吃进肚子里,那样的日子使我感觉过起来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