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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随笔两题


作者:凌泽风 童生,541.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69发表时间:2015-05-02 06:52:44

一、到上面走走
   爷爷步子蹒跚地往东边的小坡走去,他没有拄手杖,脚步与水泥地面碰撞的声音如同一段新谱,在苍白与冷清的空气中奏引出一缕生疏却急促的动机。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像是托着一股葳蕤的心事。我走两步跟上,想去扶,他就挪过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摆摆手,说不用,顺便指指前面的大路,意思是坐久了到上面走走。
   水泥地上的寂静逐渐稀薄,几片不知何处吹来的落叶窸窸窣窣地也跟着风向朝东边逶迤而去。
   这是二月末的一个下午,久雨新晴,太阳从高空拨落光华,洒向远山、近树、堰塘、田野,萧索归隐、阴郁离散,风摇日动,路阔山拔,人们也走出房子踱来踱去。
   我跟在爷爷后面东张西望,像一个新入职又充满好奇的木讷跟班。他已经走到小坡上面的大路上了。小坡是石头铺就,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如筛过一般被踩进土里,它们就成了这条小坡的脊梁。大路是新修的高速公路连接线,双向八车道,两侧与中间有敞开的绿化带。大路如一把凿子探入乡间,把宽阔与旷达引向阡陌与山丘,风飒飒而来,草木萋萋而长,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向上奔走。
   我站在小坡上,发现小花仰着头、慢条斯理地跟了来。小花是一只外来犬,老人常给它食物,它就毫不客气地守着大门不走了。通常它是趴在门前树下,假扮一株在阴凉里茁壮成长的小树。
   我毫无目的地轻踢了一脚石子,带起一缕风,脚边一群纤细的小草抖了抖,又次第挺直,它们大约与我一样,吐了一口憋闷的浊气。石子顺势窜入旁边的草丛,像是厌恶这路上颠簸的动机,又堕入草丛之外的暗沟,溅起一声闷响。小花抬头看我一眼,惊讶地吠了一声摇着尾巴转头跑远。爷爷听到叫声,在上面扭过头来看我们,他挪了挪脚,扶着旁边的树呵呵地笑。
   爷爷一般不苟言笑,平时他不是蹭着扫帚在屋里屋外作打扫,就是泡一杯清茶踡卧在椅子上品茗假寐,要不就坐在电视旁,捉摸某部电视剧的剧情以及正反派人物关系……今天,他抛开手杖走出门,如同奔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走过去,站在爷爷身边。大路上光影交叠,脚底下的厚实与温热汹涌湍急,我触电一般浑身发热,爷爷依旧微笑着看向远方,一只手还扶着旁边移来不久、正抽着绿芽的秃顶大树。阳光渗入他的脸,如同在岁月中勾起了一缕缕抑扬顿挫,他头顶的发茬在树木间掀起酸涩而馥郁的光芒。
   大道路过乡间,也许,爷爷与我一样,是开心的。大概,他的病也好多了。
  
   二、与大姨走一程
   大姨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格子窗户,窗外天光渐黯,她藏在花白色发下的脸陡然一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提起木桌上的鸡蛋和鱼,略为愧然地掀开门,走出了餐厅。
   房间里升腾的茶香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清冷冲击得支离破碎,跌落在窗棂边、吊灯上、餐桌角……餐厅里至始至终温润的灯光笼罩了一切,混淆了我们的视听。
   大姨匆忙穿过幽暗的走廊,踏出堂屋,她到了屋外,自言自语的声音却如一截皮筋,被拉长在了房间里。
   她埋怨时间飞快;她看见鸡鸭成群围在瓦房边忧伤地尖叫;她看见猪仔杵在水泥食槽前哼哼蹭着表示不满;她还看见儿子(大姨的小儿子,我得叫哥)蹲在大门前,皱着眉头靠着墙,因为太累睡着了。
   饭后茶余的一场闲聊戛然而止,母亲和小姨慢了半拍,从里间的餐厅跟出来,听着大姨的自语声相视苦笑。我也跑出来,从大姨绷得僵直的手里接过塑料袋,跟着她往东边走。门前的水泥场边,一群母鸡挪动肥硕的大腿从不同的方向往小屋聚拢,呼哧呼哧拍着翅膀伸缩着脑袋咯咯叫。大姨垂着头,走得更快了。
   我扬起手,看了看袋子里瘦小的鸡蛋和干瘪的鱼。鸡蛋是家养的母鸡下的;鱼是一些野生的鲫鱼、白鲦——父亲年前在附近河坝里钓来处理好后放在冰柜里的存货。大姨总是这样,无时不刻地谋划着,要给哥准备些什么。
   路边的风呼呼吹着,有些冷。大姨身上宽松的紫褐色大衣像一间结实的房子,她藏在里面,只露出头手脚,提着东西不知疲倦马不停蹄地向前移动。
   大姨已过耳顺之年,年前动过手术,医嘱不能负重。等我走上大路,与大姨并列,她就侧过头来,开始跟我说话。
   她先是微笑着对我的相送表示感谢,然后放慢脚步,有些踟躇地跟我说:手术已经一个多月,稍微提一点重物,只当锻炼了身体,哪晓得如此紧张。
   大路两侧的绿化带黄土堆积,上面参差地栽了一些矮小的松树,每一株都还用几根竹竿撑着,如同一些学步的儿童,低眉顺眼地在大人的护持下从路边经过。大姨看我一眼,也换了说法:这些树苗倒是好,但栽在这些黄土里,整天被大风刮着,非常干燥,株株都发黄了,再不浇水,怕是难以成活。
   我点头赞同,大姨也不管我是否在听,接二连三说了一些与哥有关的话:一个月前我手术时你哥刚回来过,过年他也就没打算回来。怪你大姐(大姨的大女儿)多嘴。这一年到头,看着邻里家家团聚,我倒确实想他。你大姐就在电话里跟你哥说了。除夕前两天什么票都买不到,你哥只得开车回来,累的不得了,连你嫂子和侄女侄子都没带。既是回来,我自然高兴,想着他好歹能歇息两天。哪想你哥还是不得闲,要出门拜访,初二就开始了,要不今天还能陪着一块到你家去拜个年。自除夕前一天回家,他开了一宿的车没顾上合眼,紧接着为了陪我们守岁也没好好休息,然后是你两个姐姐回来拜年,他也得陪着。再就是出门拜年了。初六他就要回北京了,更没有时间。你哥在北京多年,除了照顾你侄女、侄儿外,还得打理自己的公司,挺辛苦的,你看他年纪轻轻,白发不少了。
   ……
   你哥常年在外,别的不爱,就好家里钓来的鱼以及乡里母鸡下的蛋。这农村里,我也只够得着这点东西。
   大姨像是终于说累了,脸上的笑容被风吹散,一点一点搁置在路边高低不一的小树树梢。她歪着头开始沉默。
   中间的绿化带里,一株株光杆树木整齐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摇晃,暮色四合,它们开始期待月光与灯光交汇之下的一场安静的仰望。我蹲下来查看泥土是否干硬,走在上面会不会弄脏鞋子,大姨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横穿而过。前两日刚下过雨,她黑色的布鞋帮上沾满了黄泥,我也顾不得许多,只好踮着脚跨步跟上,快速接近大路另一侧的小坡。
   大姨回过头来从我手中接过塑料袋,不甚在意地抖了抖鞋子,又用胳膊蹭我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像是和路边那一排披着彩光的灯有了约定,一起亮了。有一些刺眼,我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大姨的话又在身边想起:你哥肯定都到家了,我得快点走。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点头应承。她走到半坡,又停下来望向我:今天初三,哥哥初五就有空了,过来玩。他初六要走,你俩再聊聊,下一次回来又不知什么时候了!我再一次点头。
   一阵风吹来,大姨拎着塑料袋,向上而去的步子愈发轻快,像是乘风而上。我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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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则小随笔,通过描述日常生活的点滴,娓娓道来,触动心灵。爷爷葳蕤的心事,到大路上走了走,似乎便得到释然;大姨对哥哥的深情牵挂,读来感人至深。欣赏佳作,真诚遥握!【编辑 上善若水的心灵花园】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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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慕容游        2015-05-13 09:27:14
  缓缓读来,满满的亲情在蔓延。曾几何时,我们来到城市,相隔两地。虽然陌生了距离,却有依然牵挂的彼此的心。作者的简单几笔,却道出了真情。
回复1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05-13 16:58:03
  谢谢游游。
2 楼        文友:花过无影        2015-05-15 20:35:22
  这两篇散文 ,都有一种随意而来的感觉,不是那种很刻意的描写。但是第二篇,在情节上更有一种紧凑感,于不经意的陈述中,将一种牵挂之情道了出来,并让故事在不知觉中圆满了起来。
回复2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05-15 20:59:24
  花兄这么客气干嘛,还礼尚往来的,哈哈,没写好,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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