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大兴安岭东北地区的八月份，是个多雨的季节，空气湿润，到处都弥漫着森林中发出来的松香味道。平均气温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是游山玩水的最佳时期。恰逢暑假，我和朋友钓鱼的雅兴来了，相约搭伴驾驶着125摩托，一路上浩浩荡荡、粉尘飞扬，直奔我曾经工作过的农场而去。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到达了农场。映入眼帘的是，几台大拖挂车上的拖拉机正在缓缓地驶下拖车，开往各自的专用库房。见此情景，我情不自禁地上前和大拖挂车的司机师傅搭讪着：“老师傅，你们这是从哪里开来的呀？”老师傅看了我一眼说：“哈哈，这不刚刚从四农场转场回来么。你们是来这里钓鱼的吧？”我忙回答：“假期没事来这里玩的呀?”老师傅听了很高兴地说：“我忙完了这阵子也去河边钓鱼，你们要注意安全呀。”说完嘎滋一声挂上档位开车走了。
　　 望着长长的大挂车逐渐消失的背影，让我不禁想起我年轻时曾经的转场经历，让人浮想联翩，万分感叹。站在那里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这才与朋友跨上摩托车驶向大河边儿，河边的沙滩上布满了河卵石，走在上面仿佛是走在按摩脚上穴位的健身毯上似的，一点儿也不舒服。我们忙忙碌碌地选好钓鱼的位置，布置好鱼饵、钓线、下钩后，一起吃带来的晚饭，过后在等待鱼儿上钩的漫长的空闲时间里，朋友复又问起我曾经的转场经历来，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记忆。
　　
　　 一、驾驶拖拉机渡河
　　 那是1977年8月初的一次转场经历，那时农场没有现在这样的便利条件，只能依靠链轨式拖拉机牵引着四轮小拖车，带着所需零配件，生活用品，行驶在充满危险的河套、丛林、沼泽、丘陵地带之中，完成从这个农场到那个农场工作的转换过程。拖拉机行驶的距离较远，对农机具拖拉机的磨损程度也非常严重，费时、耗油费力、浪费资源。明知这样也不得已而为之。
　　 我当时也就二十一二岁，是转场中拖拉机的驾驶员兼任包车组长，牵引的小四轮拖车上，装有帐篷、粮食、一些干海带、黄豆、炉筒子、几桶柴油、常用易磨损的机械零件等用品。车上同行的还有几位搭便车的朋友。两个农场的直线距离大约50千米左右，拖拉机走完全程，不出意外的话大约6个小时左右。
　　 吃完早饭，我们整装完毕后，9点左右开车奔向河套路口，这是拖拉机走近路时的必经之地，八月初的河水并不深,河床的宽度约五十米左右，平均深度五十厘米左右，只是在河的斜对岸路口下面的河水，有一段宽约五米，深度约有一米五左右的深水区域，拖拉机牵引小拖车渡河的难度不是很大。关键是要掌握好拖拉机在河水中转向的时机和角度，时机早了，拖拉机就会落入深水区，时机晚了，拖拉机就会顶水冲路口，难度增大。两者都不能马虎，否则就会惹出大麻烦。轻则是拖拉机陷在河水中，动弹不得，重则是车毁人亡的惨剧。
　　 我沉着地操纵着转向杆，一点儿一点儿地调整着拖拉机行驶的角度，拖拉机在奔流着的河水中，扭歪着身体，艰难地行进着。履带上河水冲过来的河卵石，被支重轮碾压着发出嘎吱、嘎吱、嘎嘣、嘎嘣的脆响，让人觉得拖拉机的履带，好像随时都会被河卵石掀翻似的恐怖。发动机的声音就是信号，有经验的驾驶员，会从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判断出来，是否有河卵石卡死在驱动轮上迹象，随时停车排除险情。我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次在拖拉机过河时，刚刚做了一个转弯的动作，发动机就传来“吃力”的声音，我果断地在水中停车，做了一个小小的倒车动作，使卡在驱动轮的河卵石自然地随河水滚向一边，拖拉机复又向前方行驶了。这次难度有点大，就是后面牵引的四轮小拖车，冲上河口的角度不允许有太大的偏差，否则，拖拉机上得岸来，小拖车就有被河水冲翻、冲走的危险。我淡定地操纵着转向杆，瞄准河口方向以后，加大油门，然后爬上拖拉机驾驶室的顶盖双手抓牢顶盖边缘，拖拉机这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嚎叫着，跳跃着，车头扑通一下扎进岸边的深水里又猛一使劲儿，高昂着车头拖着小拖车冲上了有些陡峭的河岸，我麻利地跳进驾驶室，操纵着拖拉机行进在平坦的黑土小路上。转场途中这第一道关卡算是顺利通过了。
　　 经过简单的休整，保养机车后，我们草草吃了些自带的干粮，红色的拖拉机牵引着小拖车，行进在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中间是一条约两三米宽的黑土路上，发动机一路上唱着高亢的山歌，吼—吼吼—吼吼吼吼—履带也发出哗啦啦、哗啦啦啦的碎响为发动机的歌声伴奏，我们陶醉在这样的氛围里，就这样一路摇晃着、颠簸着，来到了又一道渡河的必经路口（关卡），这里的河水宽度小了许多，大约只有三十米左右，但是河水却相对较深，也很急。平均深度约一米五左右，河对岸路口下面的河水深度约一米七八左右。我小心地调整好拖拉机的行驶方向，停下车，细心地检查机车各部件的状态，复又加固了牵引板上的连接栓，然后招呼一下小拖车上的几个人，叮嘱他们坐稳把牢，注意安全后才上车，只见拖拉机下水后，两条履带在清澈的河水中，顽强地向前滚动着，我回头望了一下小拖车的状态，嚇！吓了我一跳，由于河水又深又急，小拖车被水冲得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犹如一片树叶般地在河水中飘荡，所幸的是，牵引架上的连接栓，被我事先用八号铁线牢牢捆绑固定住了，若不然，现在的小拖车可能早就被河水冲跑了。行至河中心时，河水开始漫进驾驶室了，我一边调整好拖拉机行驶的方向，对准河对岸的路口处，一只手将拖拉机的手控油门推至到最大供油的位置，另一手抓住驾驶室的车门，一只脚踩在机器盖子上面，一纵身形就爬上了驾驶室的顶盖上，拖拉机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像一辆抓地行进的“水陆两栖坦克”似的，吃力地哼哼着向前“爬行”，发动机的声音被水冲得也变了调儿，不一会儿，拖拉机的车头终于抬起来了，发动机像一位胜利者似的加大了声音，自豪地轰鸣着，拖拉机准确地爬上了河对岸的路口，这时，我急忙钻进驾驶室，调整好油门的大小，等拖拉机带着小拖车完全上到河岸后，停下来检查保养机车，大家也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心情。小拖车上的人大声地嚷嚷着：“刚才好险啊！河水都冲进拖车里了，好像要把我们连车带人都掀翻了呐！”“我还以为小拖车要和拖拉机分离了呐！吓得我都闭上眼睛不敢看了。”“人家刘师傅要不把牵引钩用大铁丝系牢，没准我们几个人现在都喂鱼了呐！”我也顾不上听他们的议论，检查、保养（为各运转部位加注润滑油）完拖拉机，就准备继续前行了。抬头一看前方，眼前的情景，不由得让我愣住了。
　　 原来，前方的路线真是奇怪，清一色手腕粗的水曲柳，竟然一面倒似的树尖对着拖拉机，贸然前进必定会使拖拉机上散热用的大水箱，给你戳上几个大窟窿，发动机工作时产生的热量，全靠着大水箱来散热，试想一下，大水箱若是不工作了，发动机的热量得不到及时散发，后果只能是粘缸、抱瓦，发动机就得“罢工”了。怎么办？向后转回去？不行！继续前进？那也不能往树尖上撞呀。情急之下，我果断地让所有人到前方去用脚一棵棵地踩树，我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拖拉机，一棵树一棵树地缓慢向前，一尺一尺地挪动着，突然，耳边传来嘎嘣一声脆响，嗯？我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棵水曲柳戳在小拖车的前护板上了，树头立刻撞的开了花。时间在一分一分地流逝，而我的拖拉机却在玩“跳格子”游戏。别无选择，只有耐着性子慢慢地向前“爬行”，忽然，踩树枝的同伴们欢呼起来，我抬头向远方看了一眼，哇！一片绿色，轰轰轰轰一阵忙活，拖拉机终于完好无损地爬出了这片逆向生长的水曲柳小树林。有两个同伴跳进了驾驶室，享受一下坐在驾驶室里松软的大沙发上的幸福感。
　　
　　 二、沼泽中解困
　　 拖拉机在翠绿色的沼泽边缘欢快地行进着，如同行驶在厚厚的海绵上似的，发动机发出均匀的轰轰—轰轰—轰轰轰的闷响，链轨板也知趣地发出格棱格棱的有规律碎响，不远处圆形的，大大小小的自然形成水塘，随着车身的晃动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我们那红色的拖拉机犹如一团火似的，滚动在绿色的地毯之中。同伴们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一扫刚刚经历过的不愉快，纷纷用眼睛欣赏起湿地中的野花来，快看，快看，不知是谁先叫了起来，那是几只什么鸟呀？我顺着他们说的方向看去，约有四五只翠绿色的鸟儿，摇晃着头顶上的，竖直的约有十几厘米长的两根像孔雀羽毛上图案的花翎，尖细的长嘴后面，黑珍珠似的双眼警惕地盯着我们，同时还不停地抖动着“弹夹式的”尾羽，一对细长细长的腿显得“风度翩翩”很有气派。奇怪，这些漂亮的鸟儿，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庞然大物”嘈杂地驶过去，并不显得慌慌张张的样子，仿佛很友好地向着我们行“注目礼”呐。不远处的一小山丘上，一头硕大的灰褐色的罕达罕，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好像很胆小的样子，头上顶着两朵板状分叉带尖的“大花”，前腿好像比后腿短，一边向山丘顶上逃跑，一边还回头让我们看看它的大长脸，笨拙地扭动着屁股和外八字形的两条后腿，不急不慢地向小山丘顶部冲去，看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拖拉机的声音变了，发出了“痛苦”的哼哼声，同时也感觉整个车身也在下沉，我来不及细想，条件反射似的立刻踏下离合器，让拖拉机停了下来。这时我才回头看了一下小拖车的状况，好家伙，小拖车的四个轮子，此时像四把利刃一样，把厚厚的草母子层给划开了，小拖车像一艘小船儿似的“浮在”不断翻出的泥水中，若不及时让拖拉机从泥水中解脱出来，拖拉机也会被翻出的泥水给“吞噬”掉了。我极力忍着吃惊的表情，快速地从工具箱里抓出一把钳子，跳出拖拉机驾驶室，快速地摸索着把牵引板上固定连接栓的铁丝剪断，拔出连接栓，使拖拉机和小拖车分离，然后迅速跳上拖拉机，挂上低速挡慢慢地让拖拉机爬出了危险的泥水地带。我让助手们赶紧从小拖车上拿出拇指般粗细的钢丝绳，一头固定在小拖车的牵引架上，一头固定在拖拉机的牵引板上，我驾驶着拖拉机缓缓地拉直钢丝绳，开始拖小拖车，奇怪，拖拉机稍一用力，履带就要抓破厚厚的草母子层，一旦完全抓破草母子层，拖拉机就会陷进深深的泥水之中，那时我们就会被困在沼泽地里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拖拉机还险些陷进沼泽地的泥水里。我有些无奈地跳下拖拉机观望着现状，焦急地想着解决摆脱困境的办法，无意之中望了一下附近小山丘，嗨！那头罕达罕怎么没走？只见它站立在山丘的最顶端，高昂着带“花”的头颅，不停地上下重复向着我们作着奇怪的“点头”动作。我恍然大悟，莫不是告诉我它脚下的小山丘是实土地么？哈哈，我看懂了它的重复性“点头”的“语言”了，脱离困境的机会终于来了，我跳上拖拉机，开向小山丘的方向，只见拖拉机的履带真的抓住了结实的黑土地，几乎没有怎么用力气，小拖车就乖乖地被拖出了泥水滩，连接好小拖车后，我抬头看了看山丘顶端的那头罕达罕，它依然傲立在那里，只是它不再做重复的“点头”动作了。同伴们此时也没了声音，在我们每个人的眼里，这头罕达罕天性善良而且通人气啊。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这话一点不假，在这里得到了印证，真是感人至深。回想刚才看到罕达罕时的情景，我们还以为罕达罕胆小在“逃跑”呢，原来人家是在做着“肢体语言”向我们示警呐。若当时就按着罕达罕的方向，沿着小山丘的边缘行驶，就不会出现刚才的险情了。回首远望那头挺立在小山丘顶端的罕达罕身形，感觉是那么魁梧、壮实，有它的陪伴，才使我们摆脱了困境，我们心中对它充满了感激之情。
　　 翻过小山丘，朝阳的山坡就是我们的驻地——开荒种地的大本营了。天刚黑时我们到达了驻地，正好赶上吃晚饭，馒头，海带、黄豆汤，我们几个伙伴早就饥肠辘辘了，一阵风扫残云般的吃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吃得那可真叫一个——香呀。
　　 “我们也该吃夜餐了吧？”同伴打断了我的叙述。我忙收回往事绵绵的思绪。天色已晚，肚子也真的咕咕叫了，忙说：“好！我这里还有酒呢！”我们吃完夜餐，夜钓开始了。一宿下来，收获颇丰呐，每人约钓了二十斤左右的鱼儿，山鲶鱼占了一大半，还有哲鲤等其它的鱼儿。收拾妥当，我们迎着黎明的曙光，骑上摩托车满载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