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梦惊魂(小说)
人在时光隧道里穿行,言行时明时暗。对与错仅一念之差,有人因祸得福,有人因福得祸。故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然而,祸因何起,福从哪来?
——题记
李局长的全名叫李诺用,从上小学的时候一直到高中毕业,一直都叫李挪用。李挪用考上大学之后,老母亲觉得儿子开始有出息了,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儿子的命运前程到底会有多大个造化。于是就找一个测字算命的先生给儿子看看。不料“李挪用”三字刚报出来,那先生就惊呼起来:“就你这儿子的这个名讳,别说是考上了大学,就是当上省长级别的官,也不会做安稳,甚至还没到省长这个位置上就会有牢狱之灾!”
挪用娘立刻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急忙追问先生该如何是好。
先生长出一口气之后吐出几个字来:“名字不改,你儿子就废了!”
挪用娘不敢怠慢,拎着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外加五百块钱去找村书记,央求书记去派出所无论如何也要把儿子的名字改掉。几经周折,李挪用才改成现在的李诺用。
改名之后,李诺用果然一路顺畅,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公务员序列,虽几经周折,但还是爬到了现在局长的这个位子。诺用娘看见儿子一年比一年出息,心里暗自高兴,庆幸自己趁早给儿子改了一个好名字。
中央大力开展反腐倡廉,一棒槌,几拍子就把几个“大老虎”和数不清的“苍蝇”打倒了,李局长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在隐隐作痛。回想自己从政这些年来,风风雨雨,曲曲折折,与中央的反对“四风”和“八项规定”对照起来,李局长失眠了。有时候在办公室里独坐,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并且越想越后怕,尤其是那些被秋后算账揪出来的“老虎”“苍蝇”,看样子,犯了事,就是退休不干了,也要蹲监坐牢。
李局长曾经仔细地观察周围与自己平级的和比自己官大的那些人,觉得他们与过去说话、走路,包括眼神都判若两人,有的人明显开始消瘦,眼圈发青,看样子也像是失眠的症状。
这段时间,请吃吃请的事情明显减少,连续几个星期天都在家里呆着,一下子把过去的生物钟给打乱了。
周日晚上,看了半夜的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隐约中李局长觉得自己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茫无目的地走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总觉得这座城市是那样陌生。
临街的碧云天茶社的大门头的上方突然又挂出一块很显眼的小牌子,小牌子的中央写着几个非常显眼的魏体金字:不是诊所的诊所。金字的上方写着一行让人产生怀疑的行楷小字:天下唯一门诊。金字的下方是几行让人产生迷惑的楷书小字:治疗范围:潜规则患者。治疗过程中,无需吃药、打针,无需登记姓名、性别,隔帘问诊,为患者保密。治疗过程中略微痛苦。采用独门独创的世界顶尖的“话聊”方法,方到病除,日后复发者费用减半。最后一行写着:欢迎各位患者前来就诊。联系电话:168168168。
李局长被这牌子上的广告词所吸引,因为自己走南闯北,公款旅游去的地方也不少,这样的诊所还是第一次见到,上面的那些词让人觉得新奇。
李局长常在那里驻足观看,一个门童模样的人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他一本印刷精美的本子。李局长接过本子,想打开看看。门童彬彬有礼地说:“先生里面有请,我们的茶社免费提供茶水,你可以静静地品茶,详细研读我们诊所的介绍,相信你读过介绍之后,一定会对先生有所帮助。”
李局长正觉得身子疲乏,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听门童这么一说,就来到一个包厢里坐下。时间不大,服务生就将一杯极品碧螺春茶端了上来。李局长轻呷了一口,顿觉清香四溢,沁人心脾。李局长有些纳闷,平时那些下属也给自己送各种各样的极品茶叶,为什么没有这里的茶香呢?李局长又呷了一口,猛然明白,原来下属们给自己送来的礼品只是注意外包装的精美精致,而忽落了包装盒子里的内容,是在忽悠自己。难怪这里的碧螺春如此清香可口。李局长一拍桌子,这些个巴结上司,卑躬屈膝的家伙,借用给我送礼的机会,尽搞些升官发财的勾当!回去就让老婆子打开仓库好好查查,看看那些假货到底是谁送的,查清楚之后,一个一个都给他们小鞋穿穿!
这里很安静,装潢高档华美,墙角边的花架子上放着兰花,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环境显得格外优雅舒适。
李局长翻开门童送给的精美册子,开始慢慢细读起来。
我是碧云天茶社的老板,也是这个不是诊所的诊所的主治医生。在这里说,我是一个标准的外地人。至于说我为何来到此地,读罢下文就会知道。当然,那门头上的牌子也是我挂上去的。我本来想在联系电话的下方写上主治医师,后面加上我的姓名,结果经过认真考虑还是没有写上。原因有二:其一本诊所天下独有,本人还没取得此类的医师资格证书,到有关部门注册时,人家说,自单位成立以来从没有注册过这种东西,待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后再说,让我等候通知。我知道无照经营是要罚款的,在没有关系的情况下,那些人从不讲什么情面,罚你没商量;其二就是因怕花钱造成为牌子太小,实在无法写下。
也许就会有人猜测我是一个心理学的专家。实话实说,你的猜测完全错了。我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学的是中文,从学校里出来就到政府部门当公务员。那段时间的所有的事情都令我终生难忘,我能从一个办事员混到正科级确实不容易。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是从正科级的位子上下来的,又在监狱里蹲了七年才出来。从那之后我就开了个茶社,经过长时间的静心参悟,我才明白,话是开心的钥匙,可以剔除隐藏在人灵魂深处的病灶。
有句俗语说得好,久病成良医,其实我本人就是一名潜规则患者和受害者,大学读书,社会做官,往事哪堪回首!
我爹是村里的书记,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成绩一般,考高中的时候我的分数离省重点录取分数线相差五十一分。那年八月中旬,天气特别酷热。爹为了让我进省重点高中读书,带着礼品和我,不知道去县城跑了多少趟。一开始找的是我同村在那里教书的老师,爹一个劲的请他吃饭,可事情一直没有着落。后来那位同村老师给爹摊了牌,说他是个教书匠,在招生这个事情上能量不足。他给爹指条路子:只有找到分管招生的副校长或者教务主任,并一再强调,这是最起码的。我不得不佩服爹的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韧劲,不得不感念爹为了我的成长和前途所付出的辛劳和汗水。学校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爹都不认识,我读书的事情一时陷入了困境当中。一次爹去乡里开会,我的事情出现了重大转机。爹告诉我,乡长愿意为我读书的事情去疏通关系,因为他的同学是教育局的一个不小的领导。爹当即就给乡长买了两条好烟。后来我和爹一起给教育局的领导送了香烟、茶叶和一只猪腿;又给学校校长送了茶叶和香烟。最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爹坐在家里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自古而今这个社会就这样,朝里有人好做官,庙中有神好办事,无论去做什么事情没有关系就没有门路,有了关系还不行,手里还要有钱,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好去读书吧,日后你做了官,也会有人找你办事的。为了你读书,咱爷俩热脸趴到人家凉腚上,说好话,赔笑脸还不算,花的钱比我二年的工资还多。你看看,如今在社会上混成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
那时候,爹的这些慨叹我哪里能理解,直到我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时才深有感触。
我从大学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张派遣证去县计划委报到,隔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回音。一起毕业的两位同学都纷纷走上了工作岗位,我急了。
第一位同学叫杨一,现在去了县政府跟一位副县长当秘书。他的关系我知道,在大学里这小子就在我面前吹嘘过,他的姑父很牛B,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第二位同学叫符号,她有一个在县妇联当副主席的妈。你千万别小瞧了符号的这位妈,人长得亮丽妖气,人见人爱,官虽不大,能量可不小。几年前她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呢,这几年不知怎么竟成了国家干部,并且连升几级,头上还顶着“市人大代表”的光环,还经常随着县委书记去省里市里开会。据说有几位乡书记、乡长的位子都是托她弄成的,有人说她是地下组织部长。她为什么这么神通?原来社会上都风言风语地传说这符号的靓妈跟书记有一腿。说归说,传是传,谁也没说过在哪里亲眼看到过。不过,从符号进了县委办公室工作这一点来看,我觉得是那么回事。
我在等待安排工作的日子里,我忍受着煎熬和期盼带来的痛苦。看到两位同学都称心如意地上了班,我有一种孤独无助而又无奈的感觉,于是,我开始失眠,开始消瘦了,人也变得寡言少语了。心中的焦躁不安让我有一次去了计划委,其实安排工作是这里人应该做的。可是我没敢大声说话,只有唯唯诺诺地求人家,因为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官,稍不留意就会让那个承载着命运的小舟偏离人生的航向。也许是我的虔诚打动了那里的一位官员,他绷着脸对我说,“你去河汊中学教书去吧!”
河汊这个地方我听说过,我家在县城以北,河汊在县城以南,两地相距七八十公里。教书这个岗位在社会上不吃香不说,离家又远又偏僻。若论学校成绩,杨一和符号都无法跟我相比,可为什么他们可以去县政府上班,而我却要去一个边远的地方去教书呢?我带着一肚子委屈回到家里。
爹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说:“教书的人永远没有权,要干就得去当官,只有当官才能光宗耀祖。眼下就是这样,想找到好工作没有关系,不去送钱是不行的。这样看来你还是秋鸡打鸣,毛嫩着呢,我不出马,看来是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爹就把我喊了起来。他眼睛里泛出一股奇异的亮光,像是无意当中捡到一块珍宝一样。爸爸问我,“你不说你同学杨一的姑父是县委组织部长吗?你的事情就有眉目了。我给你准备五千块钱的红包,再买上一箱好酒,两条烟,你让杨一跟你一块儿去找他姑父,你的事儿不就妥了吗?”
爹的惊喜并没有给我带来新的希望,因为我知道这种关系的存的时间在至少要他早得多。我一个刚刚从大学门里走出来的莘莘学子,满怀着报效社会的满腔热情,拥有激情燃烧的青春和活力四射的体魄,我不相信那一个角落里的阴暗就会遮掩住太阳的光辉。我又慵懒地躺回床上。
见我这个样子,爹有些恼火,绷着脸对我说:“如今这个形势,你去打听打听,谁安排工作不去送钱、托人、找关系?你老子我若是县委书记,早有人把官帽子送家里来了,在社会上,你以为你是谁?上了大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爹的一顿臭骂,我和爹去找了杨一。
在杨一的姑父家里,气氛冷清了一阵子,爹在里屋交出那个鼓囊的红包之后,组织部长才满脸笑容地与我说话:“杨一是我内侄,你与他同学,这又多了一层关系。你们都是高材生,肚子里有学问,你们以后都前途无量,以后要多亲多近。至于你的工作安排,现在县直机关的名额早就被安排完了,你暂时只有去乡镇政府了,如果我不去安排,恐怕去乡镇都有困难。县里的几大班子,还有部委局办,谁没有个三朋四友的。”
部长的话让爹心花怒放,我还没说话,他就替我说出一堆感激不尽的话来:“孩子都是初出茅庐的牛犊,在社会上行走就是睁着眼的瞎子,哪里懂得那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孩子去了乡镇也是看着与杨一的这层关系,也算是走上了正道。孩子不管是在县城还是乡镇干,走到哪里都是你的兵,以后的大小事情还得仰仗着你这棵大树庇护着呢。部长今后就权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儿子来看……”
“那是自然。”部长哈哈地笑了,“他既是我的兵,又是我的人,我的官也不是老祖宗留下的基业,也有退休的时候。到那时说不上我还会去找这小子办事情呢!”
爹示意我向前跟部长道谢,我站起身来,还没等我说话,部长又开了腔:“在乡镇先好好干着,以后机会多得是,慢慢来。”
事后我仔细想想,还是爹做事老道,爹的红包和烟酒,才让部长说出那些让人心里热乎的话。不然的话,在我饱受煎熬,焦急等待的时候,怎么没有谁这样说。反过来说,那时候如果不去疏通这层关系,天上的官帽像雨一样下,你总躲在屋里不出门,那外面淋雨的猪都能戴上一顶,也下不到你的头上。
命运往往总是在跟人开着玩笑,我还是被安排到河汊镇办公室工作,唯一不同的是原来是去那里教书,现在却是在那里做官。爹对我说:“千里做官,为了吃穿,是官强死民!”
有了工作,我来了精神,我很快进入了工作角色,将一腔热血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去。我上班不到一年,就赶上镇政府换届选举。办公室主任要我起草这届的政府工作报告。我心里先是一阵惊喜,因为我是中文科班出身,这是一次展示才华的好机会。提起笔来却犯了愁,因为我工作经验不足,对镇里的整体工作思路、规划、布局把握得不深、不透、不够全面。提起笔来脑子里空白得如一张崭新的纸。犹豫、退缩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给自己打气:作为一名新时代的大学生、文化青年,决不能在困难面前低头,我要迎难而上!于是,我先是搜集镇里各方面的有关数据和资料,找个部门领导了解情况,下基层听取意见。
天花乱坠却有的放矢,天马行空却有章可循,文虽长而不乏味,意虽简而耐咀嚼,令人有一口气读下去的欲望。祝贺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