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单位的当天晚上，我就病了。几天的抗争和煎熬，我没能战胜疾病，最终还是让我倒在了床上。
　　 原以为很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吃上两天的感冒药，一定会好，可是没有好，这是我的第一个错。连续两天的发烧，肚子里没有进一粒食物，只是喝了很多的白开水。嘴角两边起了水泡。无力的身体，软软地躺在宿舍的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去看手机上的时间，手机电量已完，不知道何时关机了。拉开隔光的窗帘，阳光不能斜射进宿舍。外面的光很亮，一定是过了午时。不能光吃药，看来只有打针病才能好起来了。起床，我坚定地对自己说……
　　 父亲生日前的头两天，我结束了云南旅行，带着对云南的心痛，匆匆赶回家。再过两天，农历三月初六是父亲的生日。农历三月初五，我们一家三口搀扶着年迈的父亲，打车前往铜川新区一家颇有名气的“左家泡馍”馆吃饭。父亲已是耄耋之年，满口的牙齿所剩无几，很多蔬菜不能咀嚼，一碗羊肉泡馍煮的很烂，到很适合父亲的口味。虽说父亲吃的很慢，但还是吃的有滋有味。
　　 时至春意正浓，天气晴好。饭后，女儿建议，一起去看牡丹。
　　 新区种植牡丹已有多年，无需门票，纯粹属于政府对国花的一种善举行为。最近几日，正是盛开之时，不去看看的话，心中甚是遗憾。虽说去年看过一次牡丹，那必定是牡丹花快凋谢的时候，况且又是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以后去的。作为牡丹花的陪衬者——芍药，当时正开得灿烂。
　　 走出“左家泡馍”馆，等了大约十几分钟，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问司机：“今天出租车为什么这么少？”
　　 司机不屑地看了看我，好像我坐车不给他钱似的。“最近一段时间，出租车大部分都在牡丹园周围来回跑，那人多。”
　　 不足十元钱的车费，不到十分钟便看到了牡丹园的大门。司机把车停靠路边，说了一声：“到了。”
　　 “还有一段路呢！”我急了，因为父亲腿脚走路不方便。
　　 “大门前不能停车，只能在这下了。”司机又说。
　　 付了车钱，慢慢将父亲从车里扶出来，回头去看女儿和妻子，早已没了踪影。人行道上挤满了行走无规律的人，父亲左手拄着拐杖，我拉着父亲的右手，无法走在人行道上。公路边停满了车辆，只好紧靠着车辆的左边，沿着公路慢慢地走向牡丹园的大门。即便这样，身后汽车的喇叭声在不停地催促着我为他们让路。我不去理会，若无其事地扶着父亲走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是先有人，而后才有车。你就是把汽车喇叭按烂，我也要把父亲搀扶到牡丹园的大门口后，把路给你让开。父亲似乎也察觉到我们影响了汽车的运行，脚步也加快了不少。人行道上的人很多，太拥挤了。几个交警，早已看到我扶老的举动，举手示意我身后的汽车慢行。好在就几分钟的时间，我们便离开了公路……
　　 这是一个很小的山区乡镇医院，紧挨着公路。我只能来这里看病，因为我工作的地方既偏远又人迹稀少。自打二十三年前我被安排在这里上班，就像一个囚犯被判刑一样，一直呆在这里。我有过挣扎，有过建议，但都是徒劳。顶头上司却换了好几届。每次领导下基层，我都会听到“你在这地方工作，我很放心”类似相同的话语。
　　 乡村医院里面只有一个大夫，简单问了我的病情后，说道：“是重感冒。”
　　 开了三天口服的药，在注射室，护士又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两针。此刻，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在回宿舍前，顺便买了两桶方便面，备战饿了的时候吃。针剂药水在肌肉里面慢慢被肌体吸收，然后传遍全身。两个小时过后，身体从寒冷的冬季很快来到了温暖的春天，没有了冷的感觉，头也不像开始的时候疼的那么厉害了。两个眼皮直打架，好困。醒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出了一身的汗水，被子也湿了一大片。头不疼了，关节和肌肉没有了酸困感，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死一般宁静的夜晚，没有任何声响。上玄月早已经消失在西面的大山后面去了，只有站台上的几盏路灯，还发着懒洋洋的光。这光，透过宿舍大门上方的玻璃照进来，宿舍里面的大致轮廓还可以看清。
　　 两杯白开水进肚，一切又恢复了安静。迷迷糊糊中，我又走进了梦乡——
　　 “你们这些人干啥去？”我问道。
　　 眼前黑压压的，有好多人，个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傻傻地看着我。其中一个人嘴很快，马上回答了我。“我们去告状，好几个月没有开工资了……”
　　 听罢，我也变地傻傻的，默默地看着这群黑压压的人群。
　　 等了片刻，人群里面有人问我：“你们开工资了吗？”
　　 我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那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告状吧！”
　　 我再次摇摇头，随口说道：“我有病。”
　　 他们不再理会我，走远了，只留下我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好孤独，好无助。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下午去看病的钱，我还是在同事那里借的。
　　 虽说是春天，但中午的太阳依然很晒人。在牡丹园门面，搜寻了一圈，终不能看见妻子和女儿的影子。女人爱花，是天性。她们像蝴蝶一样，一定是下了车就飞向了盛开的牡丹园中，那里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父亲患有脑梗，行动很缓慢。沿着花丛中的甬路，我陪父亲慢慢地走着，看着……不大一会，父亲的脑门上便开始出汗了。花丛中没有纳凉休息的地方，只有大门外的大树下有阴凉之处，于是，搀扶着父亲径直走去……
　　 中国啥都缺，唯独不缺人。
　　 昨天睡觉的时候，忘记了拉窗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没有阳光照进我的房间。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十分。头不疼了，浑身也不再发冷，我知道，烧退了。抬头看窗外，天空灰蒙蒙的，阴的很重，看到地面，才知道雨已经下了很久。只因窗户关着，不能听见雨声。不远处的高压铁塔上，有两只喜鹊，前几天在上面飞来飞去，一定是在选择筑巢的位置。几日时间，雀巢果真建在了上面，只是叼来了很多树的枝条放在上面，雀巢的形状暂时还不能看出来。
　　 软软的身体，没有一点气力，腹中到有了饥饿感，哦，这是病好的先兆。我自己告诉自己。雨在不停地下，多亏买了两桶方便面，否则要冒雨到两公里外的镇子上去吃饭，我怀疑自己没有力气走到。十几个人的车站，竟没有自己的食堂，很多单身职工为吃饭发愁。没有电视，下班后，各自躲进自己的宿舍，早早地关了门，睡觉。
　　 今天的这桶方便面真的很好吃，过去没有少吃，但都没有今天的香。
　　 陪着父亲在牡丹园外面的树下纳凉，半小时的光景过后，女儿打电话问我的位置。牡丹园很大，来看牡丹的人很多。一家人相见，稍做休息，便叫了出租车回家，也算是观看了今年的牡丹花卉，了却了一桩心愿。回到家，父亲说很累，一家人相互笑着，女儿急忙烧水、泡茶，大家都渴了。客厅里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吃过方便面，精神马上好了许多。多日不曾打开的电脑，此刻却在勾引着我的思想，牵动着我的心。自打写了短篇小说《老程》后，快一个月没有写东西了，感觉时间从指缝间流逝掉，心中很痛。跟随作协的朋友逛了云南回来，不悦的心情一直缠绕着我。云南的导游是这世界上最无耻的，他们（她们）把污秽的语言传播在每一辆旅游大巴车上，强硬的态度，恬不知耻地要求游客在旅游景点购买东西，他们从中可以获得很丰厚的回报。原本想好的文章题目《心痛在云南》，只因这几天病了，没有写出来。在云南旅行的这一个礼拜，我的心不能自由地舒展，困惑和窘迫天天都在压抑着我。“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丽江漂亮的金花；大理多情的阿诗玛，让没有去过云南的人有天使般的思念和遐想。八天，换了好几个导游，都是一样的口气，一样的嘴脸。金花变铁花，阿诗玛成了泼妇。美好的云南在我心中变的不再美丽……
　　 雨还在继续地下着，心中总感不畅。电脑早已打开，想写点什么，没有一点头绪。我喜欢看下雨，喜欢看雨滴落在地面上泛起的水泡，更喜欢听“哗哗”的雨声。通过宿舍敞开的大门，我默默无声地望着着外面……忽然，风裹着雨水中的凉气冲进来，我急忙起身把大门关上，雨声听不见了，是我把雨的声音关在了门外。看见早上起来还没有叠的被子，我竟然又想睡觉了。
　　 严实的窗帘，让我无法知道是黑天还是白天。自打睡下，宿舍的灯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头胀的很厉害，很疼，眼睛很不舒服，胀胀的，不想睁开。浑身的骨骼和肌肉散发着酸酸的味道，浑身的汗毛孔也向体外不停地排着虚汗……
　　 我的意识还在，没有被病魔左右，我还是我，食欲感觉不到了。槐花已经开放的季节，我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冬季，两床棉被盖着我的躯体，还是冷得我像筛糠一样直打颤，浑身卷缩成一团。我又开始发烧了，这是犯的第二个错误，应该一开始就去挂吊针，不让病情再次加重。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不知道反复了几次。每次醒来，我都会喝下很多的白开水。用体温计测了下体温，天啊，四十度，好吓人。拉开窗帘，外面黑乎乎的，我在等着天亮，我要去看医生。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做了皮试后，很快，一滴滴的药水便顺着塑料管子流进了我的血液。医生说我得了急性肺炎，要住院治疗。我不能住院，我要上班，因为领导不给我批病假，只能挂临时吊针。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父亲生日那天中午，妻子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还取出了一瓶红酒，一家人很是开心。晚上给父亲洗澡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发冷，一定是自己要病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开始发懵，很不舒服。我给爱人撒谎，说领导让我去上班。妻子听后，竟信了。吃了早饭，我便到单位去了。我怕自己患病后传染给家里人，感冒会传染的。
　　 雨只下了一天便停了，我每天坚持上班，抽空到医院挂吊针。白天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铁塔上的两只喜鹊筑巢。雀巢一天一个样。我相信，等雀巢建好了，我的病也就痊愈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连续挂了七天的吊针，我的病好了。
　　 铁塔上的雀巢也已经建成。两只喜鹊相依在铁塔上。
　　 我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明天早上，我要回家了。于是，我在电脑上打上了这样几个字：病中杂念。
　　
　　 (2015年5月4日铜川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