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生性酷爱动物，不论是狗、猫、兔、鸽，还是牛、马、驴、骡、猪、羊，甚至水里的鱼、虾、龟、蟹，均对它们兴趣十足、乐此不疲。
　　 说到底，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感兴趣。
　　 记得一名人说过：爱好动物的人是性情中人。说的对不对姑且不管，反正挺符合我。
　　 是动物，给我带来过太多喜怒哀乐，尤其是狗。从小到大，和狗的趣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之所以说狗，是因为女儿养的一只泰迪狗所引起的故事。女儿来到胶东半岛的一个沿海城市工作，养了一只小狗解闷。自从养了这只泰迪，相册、视频、QQ头像……都成了这只狗的空间，连通电话，也不知不觉就说到她的小狗泰迪。
　　 因为小狗泰迪，我这当爹的还和女儿撕破脸皮吵翻了天，这是二十多年来父女间第一次吵。
　　 起因缘自于去年这个时候的一次吃饭。
　　 在这之前，只知女儿非常喜欢小狗泰迪。还挺高兴，以为像我一样爱动物，可见到后，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那是养狗喜欢狗，简直是溺爱。也不是，就是大人对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娇惯的。
　　 进入一向爱干净的女儿家，简直令人无法接受，地上、茶几上、沙发上、床上、饭桌上……到处是小狗泰迪的玩具、食物和吃喝拉撒睡等用品，我虽拉遢，也觉得有些不像样子。妻天生爱干净，见屋里一片狗籍，捂着鼻子紧锁眉头，站也没处站，坐也沒处坐，女儿把小狗的玩具从沙发上拿起扔到它的窝里，腾出点空让她妈坐，她妈犹豫着正要坐下去，泰迪见自已的玩具被扔，玩儿的地方被侵占，汪汪叫着，飞一般叼上玩具，跳上沙发。妻屁股差点坐到泰迪身上，急急躲开。
　　 晚上休息，明明给泰迪在凉台上专门准备了窝，也不知是热还是离不了主人，竟窜到女儿床上去了。妻感惊讶，女儿则习以为常地抚摸着泰迪直乐。
　　 最不可忍受的是吃饭。饭菜刚端上，泰迪毫不犹豫地蹦到椅子上，张着嘴伸着舌头，一只前爪还不时地扒着桌面，好像随时要窜上去。妻抬手做出要打之势，被女儿制止，妻只好无奈地坐在离泰迪最远的地方。
　　 想我当年在农村养的狗，吃饭时，让它在院里，就不敢进屋门半步。饭桌放到院子里，狗不但不敢近饭桌，就是鸡猪猫兔偶想觅食，也被狗撵走。东西掉地下，不经人示意，也不敢动。
　　 泰迪倒好，不但和人同吃同住，还坐在最好位置。
　　 从见到女儿对泰迪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妻在一边老是劝解，才一直忍隐不发。
　　 酒至微醺，看到女儿旁若无人地对泰迪喂食，那泰迪竟还不满足，双腿扒在桌子上，大有逐碗逐盘亲尝之势。
　　 早对女儿视狗比爹娘还亲大为不满，此刻更是气借酒劲，直冲脑门子，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滚一边去，混帐东西。
　　 别看平时胡窜乱蹦无法无天橫行霸道、狗仗人势，被主人宠惯了。实际上比兔子胆还小的多。见我怒目圆瞪，还没等动手，早已一溜烟窜下椅子，跑进女儿房间躲在角落里，瞪着惊恐的眼晴，浑身哆嗦个不停。
　　 女儿弹簧般站起来，用从沒见过的眼光直视我片刻，泪珠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下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干吗？干吗！干吗……跑进房间抱起泰迪不停地又抚摸又轻轻拍头：好迪，不怕。
　　 反了，真是翻天了！不说对一只破狗，就是对子女、侄儿女、外甥，或是对战友同学同事孩子发火，也从沒遇上这种事。难道这狗比爹娘还亲？
　　 把筷子一摔，冲向前去，欲抢过泰迪扔出去，被妻狠命抱住，拥到另一房间。
　　 点上烟，气得吞云吐雾般猛抽一顿烟，越想越气：今这事沒完，有爹沒狗，有狗沒爹。
　　 冲出房间，正要踢门和女儿论道论道，里面女儿的哭泣声和妻的说话声钻入耳中，只听妻子说道：……你爸自小没打过你一下，你弟那么懂事，你爸还打骂过，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爸这么多年无论发多大脾气骂的多厉害，我都能忍得下，你爹吼一下狗，你就对你爹这样，白疼你养你了。又听到女儿的哭诉：妈，我知道错了，可您俩知道吗，我独自来这里，举目无亲，每想起您和爸，只有泰迪，能给我带来安慰和快乐，解除烦闷和孤独……我从心里已把泰迪视作孩子，刚才爸对泰迪发火，我也不知那来这么大的火气……
　　 不知怎的，心好似被蜂蛰了一下，愣在了那里。
　　 女儿抱着泰迪扑到我怀里大声抽泣着：爸，闺女错了，对不起，只要爸不生闺女气了，就痛快地打吧骂吧……不怨泰迪，都是闺女的错。
　　 刚听了女儿说给她妈的话，已理解原谅了女儿对泰迪的溺爱和放纵，心软了下来。铁青紫红的脸色不由得变得温和起来，满眼怒火也转为怜爱之情。
　　 女儿岂看不出来，揪住我的袖子，把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擦了个干净。
　　 我把泰迪抱过来，佯装嗔怒地一把推开女儿：滚一边去！
　　 抱着泰迪又坐到桌边，拣了块肉喂给泰迪。
　　 女儿和妻含泪笑着相拥在一起。
　　 一场因狗引起的风暴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而自从闹了那场风波以后，妻和女儿强行分配我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遛狗。
　　 说艰巨，是因为遛狗，看似轻松，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活。
　　
　　 二
　　 自打记事起，就和狗结下了不解之缘，对狗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因狗而哭过还和别人闹过，也因狗而欢乐过。
　　 上小学时，喂得是一只“四眼子”狗，为了“四眼子”曾和邻居大闹过一场。
　　 邻居家沒有院墙，喂了一只花母狗，“四眼子”和花狗俨然是一对夫妻一天到晚形影不离。
　　 邻居家的男主人在徳州是一名工人，一周时间也就回家一次，有时两周甚至更长才回家一次。所以“四眼子”和他比较陌生。一次，这家的男主人回家，“四眼子”吼叫着不让他进门，正应了那句话“好狗护三邻”。男主人火了,狗咬人家主人。这不“多管闲事”吗，抄起铁锨向“四眼子”拍下去，“四眼子”躲闪不及，后腿被劈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嗷嗷”惨叫着逃窜回家。
　　 我一看“四眼子”这副惨状，红着眼珠子就向邻居家冲去，连哭带骂地欲和这家男主人拚命，被人连拉带拽地带走。
　　 自此，我和这家男主人十多年互不理睬，一直到我在部队提干后探家，才握手言和。
　　 上中学时，星期天下午拿起镰刀背上草筐，和玩伴们奔向河边洗澡，玩尽兴后，拔草去了。第二天早起去上学，仅有的一件袄褂子不见了，也不能光膀子上学吧，左思右想，恍然想起：褂子洗了后，挂在河边的柳树上了，一夜过去，十有八九丢了。抱着一丝希望向河边跑去，离河边老远，就见我的爱狗大黑浑身湿淋淋的迎面扑来。我抬眼望去，嘿，褂子还在柳树上挂着。原来是大黑在河边守了一夜。我抱着大黑亲了又亲。
　　 长大后，不论在哪儿，一有机会就会养只狗，就是在部队时也不例外。
　　 那是在宣化参加建国以来最大规模“802”演习后的事情。营长用两袋面粉（那时候，当地的正式职工春节时每人才发几斤面）在驻地老乡家换回一只大狗，这家伙体大如牛犊子，通体黑毛闪亮，煞是惹人喜爱，我天生喜狗，一来二去，这家伙每当饿了，就跑到我门前等我喂它，也是活该出事。一节日，战友家属来队，众弟兄难得聚在一起，借机喝了一回，我是程咬金式的三板爷------三杯下去，头晕脑涨的回连部，见那家伙蹲在门口，我上去抓住其两前腿提了起来，狗也可能是疼极了，它汪汪两口把我虎口穴咬穿，大拇指甲生生咬掉。文书惊恐不已，忙端水，,脸盆水立即通红，急去团卫生队，军医说必须打狂犬疫苗，否则有生命危险，可当时哪去找疫苗，敷上点药，打了针破伤风，溜回了连队。
　　
　　 三
　　 几十年过去，自感对狗很熟悉的我，倒是对现今城里人养狗大惑不解了。
　　 乡下养狗多为看家护院，而城里则多为宠物，所谓宠，那真是名符其实，衣食住行简直比我和妻生儿育女还要费时费力费钱费物，就单说一件，我和儿子两人加起来，一年的理发费用也不过百元，而一只小泰迪，美一次容就得上百元，防一次疫花几百，更别说有病有灾闹胃拉肚等，令人不可思议。
　　 还是说遛狗，在村里所谓的遛狗，大老爷们背个筐或是老太太下地摘菜，狗跟着主人来回遛一圈，而遛宠物狗，则要正儿八经当回事去做。
　　 自打安排我遛狗，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更别说回笼觉了。
　　 从小养成的坏毛病：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这下好了，晚上再不睡，再困再难受再沒精神，天一亮也得起来。不管刮风下雨天冷天热，照溜不误。想偷懒睡懒觉，甭想，泰迪会准时来到枕头边，先是用两个前爪不停地挠胳膊，嘴里不停地发出小孩子撒娇似的“嗷嗷”声，直到你有了反应。而每当睁开眼睛看它，这就坏了，如再不起床，它就会伸出舌头来舔脸。
　　 光是遛狗还好说，无非是多溜一会儿少遛一会儿，在外面拉尿了完事。遛完后回到家，还得洗脚洗嘴洗屁股，每天还得洗一回澡。不然，这小家伙可不管什么床啊沙发，想躺哪儿躺哪儿。
　　 就这样一天下来，不管是星期天还是节日，也不管我喝沒喝多酒，早中晚雷打不动，照溜不误。每次溜狗的时间要是短了，即招来妻女的白眼和不满。
　　 想来也觉憋屈，当年在部队也曾是优秀战士和干部，回地方后也曾在官场、商场混过，如今竟沦落为一遛狗的，虽说人无贵贱、事沒大小，可这遛狗算哪门子的事？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总是埋怨溜狗的时间短吗？好，等着瞧吧。
　　 这天，机会来了。妻女说好去一饭店品尝特色小吃，车来接。我说狗还沒遛，正好边遛狗边提前往饭店走，妻不知路途远近，答应了。
　　 我拿出在部队十公里全副武装越野和长途奔袭的功夫，甩开大步，过大街、走小巷，翻山越河穿隧道，曲里拐弯、忽急忽缓地走了起来。刚开始，我牵着泰迪，这小家伙儿像往常一样，兴奋异常，上窜下跳，前后奔跑。片刻，离开经常遛泰迪的熟地儿，走到它从沒到过的地方，这小家伙儿就老实多了，再不敢轻离我左右。实际上，别看它在家闹腾的欢，一到了陌生地方，胆比免子还小。我解开它脖扣儿，让它随便跑个够。
　　 妻和女儿不时电话联糸，我一概回答：马上到了。
　　 凭着在部队练就的侦察、测地、跑方位角及识图用图等过硬功夫，不论到任何地方，晴天阴天，方向感和距离感是绝对差不了的，何况已熟悉了这弹丸小城市。从居住的海滨浴场附近到幸福门一带，直线距离也有十公里余，双脚走下来，差不多十五公里左右。而狗前后左右奔跑，就绝不是这个数了。
　　 泰迪平时被宠着溺爱着娇惯着，比公子哥大小姐还娇气，哪跑过这么远的路，越走越吃力。而我发扬部队不怕困苦、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光荣传统，虽气喘噓嘘，大汗淋漓，但看到泰迪这样，我则越走越来劲、越走越快。
　　 泰迪的脚步越来越沉，不时瞪着哀求的眼神，想让我抱着它，我大声喝斥着它跟上。这小家伙怕走丢了，只好坚持着寸步不离的跟着。
　　 经过两个小时的急行军，在电话的不断催促中，终于到达目的地。
　　 当泰迪强打精神扑到它主人面前，女儿一下把它抱起来，又亲又抚，疼爱极了。在车上拿出一瓶水，天啊，这么小的家伙竟一下子喝了半瓶子，随即躺车座上酣然睡去。
　　 笫二天，泰迪的后腿一瘸一拐，不敢着地，我趁女儿不注意，偷偷看了一下它爪子的脚趾，其中的一脚趾上的硬皮竟和肉脱开了，皮下露出血红的肉。
　　 我表面上视若不知，心里暗自发笑。
　　 好几天，泰迪再沒让我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