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木当了镇南乡的党委书记，真是热血沸腾，壮怀激烈。熬了十几年，总算有出头之日了。他决心大干一场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让人们看看他青木是个什么样的书记。让过去看不起自己的人惭愧去吧。每每想到这，青木总是不自觉地昂起头，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时下，正赶上农村税费改革，即废除农民上交的“三提五统”改交农业税，此举是国家减轻农民负担的新政策。接到文件后，青木立即组织宣传动员，乡干部分片包村，自己亲率办公室主任马强到最偏远的大浦村包村。青木真是憋足了劲儿，几天下来，大浦村农税上交完成80%，镇南乡其他各村也完成半数以上，名列全县征收阶段任务进度第一。青木的工作确实让县里的干部刮目相看了。
　　 大浦村也有“钉子户”，就是赖着不交。青木等天一擦黑，就来到二歪家，二歪两口子顿时慌了手脚：“书记，您来了，吃了吗？”“没呢！”青木也不客气径直往屋里走。马强吩咐二歪：“快做饭吧！”青木马上说：“简单点儿，随便点儿，是饭就行。”不一会儿，二歪媳妇把饭菜端上来，青木啥也不说，端起来就吃。饭后，青木掏出一副扑克，叹了口气说：“忙了一天，怪累的，在你这放松放松。”二歪忙说：“好好，放松。”扑克打到夜里11点多，青木看看表，说：“行，今天就到这吧。”二歪两口子送书记出了门，心里直犯嘀咕：这农业税的事儿他咋一字没提呢？
　　 第二天，天一擦黑儿，青木又去二歪家，还是老一套。照这样三天下来，二歪自己先开口了：“书记，你甭来了，这农业税，俺交不就行了！”就这样，青木解决了几个钉子户，并通知各包村工作组效仿。这样一来，“钉子户”可是赔了饭菜交了钱太不划算喽。很快，人家也有了对策，天一黑就去串亲戚，让干部们撞门锁。这时，其他乡的工作进度也赶上来了，大部分已完成了百分之八九十。青木急了，红着眼睛对马强说：“不能这样熬下去了，要速战速决，三天之内全项税收务必完成，这个第一我拿定了。”小马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书记，我看咱改成夜间行动，每周五六个人，预先在钉子户家设伏，行动时，先派一个人翻墙过去，悄悄打开大门，其他人一拥而入，冲进家里，强制执行。”青木愣了一下说：“执行啥，人家就是没钱你咋办？”“这好办，交不了钱用粮食抵呀，以往咱乡都是这么干的。”马强胸有成竹的答道。青木无可奈何的说：“你小子真是阎王爷做的芝麻饼，鬼点子真多。那就组织一下，通知各村今晚行动。”
　　 将令一出，各村都照办执行，免不了发生和百姓冲突的事件，有个乡干部还挨了一砖头。青木急得团团转，生怕出了乱子。马强笑着走进来：“书记，好消息，咱乡的任务完成了。”“瞎讲，大浦村马富贵、李满堂家不是还没交吗？别的村……”不等书记说完，马强诡秘地说：“报告书记，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县粮食局包乡干部来了解情况，我说了咱这的情况。我说，新书记刚上台，你们怎么也得捧捧场不是，不能眼瞧着第一拿不上呀？反正剩下的也没几户了，你们先给垫上得了等回头收完喽再还你。就这样，人家给咱垫上了，这第一咱拿上了。”青木皱皱眉：“弄虚作假，别人知道怎么办？”马强说：“放心，我都交代好了，出不了事儿。”“县里知道了吗？”“我已经派人过去上报了，您就等着喜报吧。”果然，镇南乡农税征收第一的奖旗被县委书记亲自送来。青木首战告捷，自然得意，又赶上他33岁生日，双喜临门。一伙乡干部都聚到他家，推杯换盏，一通庆贺。
　　
　　 【二】
　　 第二天一大早，青木还在迷糊，就听媳妇玉珍大呼小叫的喊什么。他赶忙披上衣服出来一看，顿时，七窍生烟，目瞪口呆。原来，也不知是谁在他家门口放了几个花圈，挽联上写着：夜袭百姓活土匪，弄虚作假心无愧。青木正要发作，手机响了，一通话汗都下来了。报社记者正在暗访夜袭打人的事儿，真是祸不单行。
　　 青木回到办公室，马强赶紧站起来：“书记，夜袭打人的事儿，我提前没汇报，就是咱乡赵斌那一组，他们去征税，征到烈士家了……”青木一瞪眼：“上级不是有政策，那是照顾对象吗？”“是，不是为了多收点儿，乡里有点活钱儿吗？人家交不了，就收粮食；人家不给，他们就把人家打了。”马强话音刚落，青木一拍桌子，吓得马强站起来。“马强，报社的事儿，你去给我摆平，不要怕花钱。花圈的事儿，给我迅速查清，把闹事的严办！”马强迟疑地说：“书记，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青木说：“说。”马强说：“报社的事，我找熟人、托关系、挖门子、堵窗户，一定保证给你摆平了。那花圈的事儿，我看是不是先撂一撂。你是全县的红旗，是众矢之的，这事儿你不抹别人也看不出黑来，就是别人知道了问你，你就一笑了之，让人见识见识你的胸怀度量。等我回过头来，收拾那几个小毛贼也不迟。”青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马强转身出去办差了。待青木坐定翻看当日的情况简报又吃了一惊。某乡书记给自己的老母亲上坟，烧纸时，被预先埋好的炸药炸死，留下的纸条上写着“贪官的下场”。
　　 一个月过去了，花圈和打人的事儿也没人再提了。省里为支援地方教育拨来了50万元专款，青木忙着找人规划新校舍。马强来到办公室把青木叫到一边说：“书记，有个事儿向您汇报。”青木摆摆手二人来到外边。马强说：“书记，这建校工程我看咱自个儿包得了？”青木说：“不行，乡干部都不能参与。再说，不管谁也得参加招标。”小马递上烟给青木点上：“书记，干活的是我的哥们儿，咱都用不着出面，他们参加正常招标，你给透个标底不就得了。”马强见青木没吱声，接着说：“放心吧，书记，不会出事儿的。”说着，掏出个信封：“你先花着，剩下的一开工就兑现。你说咱们这些干部光有吃苦的份儿，一点光也沾不上，整天忙里忙外，工资就那么点儿，连请顿饭都……”青木盯着马强的脸，马强低着头说：“你还信不住我呀？出了事儿我担着。”青木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好吧。下不为例。”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青木的工作时不时地受到县里的表扬。比如，新校舍动工快，已完成主体结构；征税超额完成了任务，全部上缴财政；计生罚款上交全县第一；植树造林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等等。青木也是脑壳上顶门板，招牌挺大。别的乡的干部议论：“人家工作就是有一套嘛！”“什么有一套，工程以权谋私，收税把人都收跑了，计生不管超不超生有钱就行，植树是稀稀拉拉一个手指粗的苗，也说成大树。”“嗐，这年头，能干的比不上会吹的。”人们议论纷纷，青木不以为然。他和百姓及乡村干部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心高气盛，听不得别人的意见，一般人更不给你个正脸了，只是衣着讲究了，电话勤了，胆子更大了……
　　 青木觉得在机关里和谁也要保持距离，不知根不知底的，让人永远摸不清底细。可这样做精神上很压抑，就想找个红颜知己，填补自己的空虚。利用工作之便，青木结识了县医院的护士赵丽丽，俩人一聊还挺投机。青木开始自己驾车接赵丽丽出去，司机钱二丑就成了闲人。这天，俩人又约到一起卡拉OK，边唱边聊，不知不觉赵丽丽喝多了。青木把她扶上车，帮她脱掉鞋子，送她回住处......
　　 第二天，媳妇玉真要回家看看病中的父亲，青木开车送她。车在行驶，青木脑海里还想着赵丽丽的容颜……一低头，发现媳妇脚边有一只女人的皮鞋。心想坏了，肯定是丽丽下车时忘了，就趁媳妇观望窗外景色不注意的时候，把鞋扔出窗外，这才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媳妇到家了，玉真用脚碰了碰青木说：“邪门了，我的一只鞋怎么不见了？”青木说：“你是不是没穿鞋呢？”媳妇一瞪眼：“废话，我能穿一只鞋出来吗？”为这，青木和媳妇好几天不说话。
　　 这天，青木约了几个伙计准备去钓鱼，有电话打了过来。是马强从乡里打来的，说是乡政府的牌子不见了。青木有些不耐烦地说：“查查谁家打家具，缺材料也不能摘乡政府的牌子呀！马上组织人查，查出来把人先扣了！”言罢，和几个朋友钓鱼去了。
　　 天近黄昏，几个人把鲜鱼炖上，摆上小菜，正要放松放松，县委书记的电话到了：“青木，你在哪儿呢？马上回来，到北京天安门管理处取你们乡政府的牌子。”青木直叫苦：“谁这么缺德，把牌子弄到北京，还去了天安门。谁跟我过不去呀？不就得罪了几个老百姓嘛，老百姓算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