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上从不掉馅饼。掉下来的不是圈套就是陷阱，你还等着馅饼掉到你嘴边。那真是小偷娶媳妇，贼高兴。可做贼瞒不了地方，你想捡便宜又不让人知道，鬼才信呢？
　　 打川里到京北要修高速公路啦，要在咱村穿过去，画线的正架着羊腿在地头照相呢。“啥照相？人家是测量呢。”饮马沟的村主任明旺冲着村委大嘴一通喝斥：“啥年代啦？人家城里人都吃野菜了，你还啃肘子，人家穿粗布，你还穿幅绸呢。趁几个铜子不是赌就是泡，你那套慈禧太后的奶奶都玩腻了，还与时俱进，歇菜吧你。”大嘴挨明旺数落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早习惯了。他凑到明旺跟前神密兮兮地说：“这路不是打咱村里过吗？”“咋了？”明旺白了他一眼。“打这过不就得占地吗?”“是啊。”明旺翻着报纸问：“碍你啥事啦？”大嘴嬉笑着说：“占地不就有补偿吗？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明旺不冷不热地说：“再给你带壶醋，顺便再捎头蒜，那不更得吗？”“忒得啦。”看着咧着嘴傻乐的大嘴，明旺说：“有这么好的事吗?天上要是真掉馅饼轮得着你吗？甭整天瞎捉磨。”大嘴小心地说：“咱还不是电灯泡上抹胶水，想就着沾点光吗？”“咋沾？”大嘴兴奋地说：“你想，他要征地，征地得按地块补偿，地上面的东西也不能不算钱吧？俺捉磨着咱这树苗多，还不抓机会多栽点，也能多落几个不是。”“就你行，这季节你能把树种活了，我请你吃饸烙。”“行喽。”大嘴喜滋滋地说：“那俺张落去啦。”明旺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我腾出个箩来帮你盛钱。”大嘴不等明旺说完早跑得没影了。
　　 很快，市、县国土局的《征地告知书》贴在村口的公开栏上，大嘴和一些村民紧张地忙碌起来了，开始是把别处的树苗移栽过来，后来干脆把树枝子都插上了，这么说吧，树苗种的比麦苗还稠。可接下来上边来勘察的人却迟迟未到，大嘴心里急火大，嘴上都起了燎泡，赶上天热晴天少雨，新栽的树苗眼看着就没了绿色，明旺冷笑道：“抱着铁锅挨饿，活该。我早就说过打屁瞒不了裤裆，做贼瞒不了地方，就你那点心眼儿，也就是大伏天的粪缸——翻不出几个臭泡来。”大嘴苦着脸说：“眼瞅着树都干巴了，上边的人他就是不露脸，老兄，你打个电话催催，哎呀，俺那天爷爷。”明旺说：“天爷爷，天奶奶也是坛子里和面，使不上劲。我盘算着，等新栽的树苗都干死了，上边的人也就到了。”“这不是要俺的命吗？”大嘴哭丧着脸说道。明旺打开折扇得意地摇着说：“不信？你就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吃我的后悔药。”
　　 话还真让明旺说着了，新栽的树苗被炎炎烈日烘烤的差不多了，市、县国土局的人悠悠然的夹着本子来到饮马沟，开始逐户核实土地面积，地上附着物种类、数量等情况。事情想蒙混也过不去，大嘴落了个屁股坐到尿盆里——失（湿）大脸啦。他急扯白拉地对明旺说：“老兄，这天上掉的馅饼你不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征地补偿可是千载难逢五十年一遇的好事，你咋不上心呢？”明旺平静地说：“谁说不上心，钱跟我又没仇。咱是啥人？咋能犯你这么低级的错误，耗工费力还不说，还用大枪去打苍蝇，还不够火药钱呢。耗子偷秤砣，倒贴（盗铁）。死人身上贴膏药，白贴。描眉画眼给瞎子看，白搭。”大嘴说：“打住，打住，你就别数落俺了。”说着把脑袋凑到明旺跟前：“说说你的法儿？咋样？”明旺卖着乖子说：“咱是埋头汉，搭耳狗，嘴上不说心里有。”大嘴急猴着问：“哎呀，你来点正个的吧。”明旺不理他接着说道：“不怕慢，只怕站，站一站，二里半……”大嘴急了叫道：“你要急死俺呢？”明旺看着大嘴的摸样哈哈大笑起来。
　　 县城一个不大的酒馆雅间里，明旺、大嘴陪着明旺的表舅——县国土局副股长发科喝的面红耳赤，相互吹捧，口若悬河，发科结巴着嘴对明旺说：“要论工作，俺…俺也是，局里的头一把儿。”明旺说：“那是，论玩真的，局长也不如老舅门儿清，眼下，你在饮马沟摸情况，谁不知道你辛苦，我还不清楚。”大嘴附和着：“是啊，你那工作作风让俺们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就说为村西孙寡妇家那点地，你跑了多少趟，还不时捎点好吃的给她，那工作细的，跟老娘们纳鞋底子似的。”明旺说：“这就叫带着感情做工作。”大嘴说：“没错，太感动人了，临来孙寡妇还站在村口盼着你去呢？这工作做的，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傻子都清楚。来，俺敬你一杯。”发科喝完酒得意地说：“这也是你们配合得好。哎，孙寡妇真那么说了吗？”明旺说：“那是，逢人就说俺这辈子没遇过这么好的干部，人家一点架子也没有，赶上啥吃啥。”发科说：“你们也辛苦，来，咱喝。”明旺放下酒杯说：“嗐，咱们这些当差的，辛苦是应该的，可辛苦了半天除了那点工资有啥呀。上哪儿说理去？”大嘴说：“真是，俺最恨的就是那破工资条，看了生气，擦屁股太细。”发科笑着说：“别…别急，有机会，有机会。”大嘴说：“有啥机会？眼下就是有俺也逮不住啊。”明旺假装思索着说：“唉，国家政策是王八倒立，上面有规（鬼）定，要想从这上面捞饺子，那不是醋盘子扎猛子，太不知道深浅了吗？”大嘴说：“可这征地是千载难逢，五十年一遇的机会，咱就瞪眼看着这滋滋流油的鸭子，打咱嘴边溜过去吗？咋着也得沾点油水吧。”发科看着他俩笑嘻嘻地说：“这事儿跟打牌一样，你放炮二百，俺放炮五十，剩余价值就是这么出来的。”明旺颇有所悟地说：“老舅，要不说你水平高呢？就是不一样，你这一句话让俺下辈子也总结不出来，简直理论巨匠，我说的不是锯木头的锯匠，我是说你…”“站位很高”大嘴接过话来：“这事，你还的指点清楚，要不俺们是小孩背着手撒尿，不服（扶）还不行啊。”发科得意地笑着，明旺给大嘴丢了个眼色，大嘴出了屋，明旺说：“舅，咱联联手，做成了决亏不了你，我寻思着有那么个法儿，你看…”说着用手蘸着茶水写了个“虚”字，发科看了看笑着说：“行。”明旺说：“哎呀，要说这聪明人跟天气似的，老变。傻人就像天气预报，变天他也看不出来，差距咋这么大呢？”
　　 大嘴拿到明旺递给他的钱，声音都颤抖起来，明旺不温不火地说：“别声张，这是第一笔，看你那样，跟喝了傻老婆尿似的。”大嘴说：“俺、俺是见钱眼开。”明旺说：“你何止是见钱眼开，还是屁眼都开了，还不能叫开了，简直是怒放。”大嘴说：“这他娘跟做梦似的，唉，有钱了，俺也得过几天花天酒地，美女相伴的日子。”明旺一瞪眼：“你给我听着，仔细点，别做了贼到处贴名片，生怕别人不知道。光着屁股推碾子，转着圈的丢人，惹出事儿来有你好瞧的。”大嘴说：“是、是。老兄，你放心。俺决做不出对不起朋友的事。”大嘴嘴上虽那么说，心里早就盘算着去找相好了。过去没钱人家瞧不上，现在哼…大嘴找到相好翠翠，一来二往还真粘糊上了，频频往来，欲行云雨。
　　 这天，俩人约好去酒店开房，不料明旺让大嘴陪企业老板喝醉了酒，被人送回了家。媳妇爱巧赶紧扶侍他上床，大嘴迷蒙之中，以为到了宾馆，便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爱巧睡着被忽然来的电话铃声惊醒，忙接过电话，电话那头说：“翠翠，你快过来，俺跟媳妇说俺出差了，现在宏发宾馆308房间等你呢，快来吧，宝贝儿。”爱巧被这没头没脑的电话弄糊涂了，她想叫大嘴，一看床上竟是空的，大嘴人呢？她急忙站起身四下寻找，忽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哼哼唧唧的曲调，推门一看，大嘴正对着镜子剃胡子，一见爱巧便说：“你来得真快，先到屋里等会儿，俺收拾完，马上就过去。哎，俺那黄脸婆还真以为俺出差了，估计早就回她娘家了。”说着一抬头，爱巧挥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大嘴捂着脸不明白地问:“哎，翠翠，你打俺干啥，戒指给你买了，在俺包里头呢。”爱巧气得扑过去，俩人扭作一团。
　　 大嘴带着爱巧留在脸上的“龙爪”痕，蔫头耷脑地走进村委会，一进门，明旺铁着脸就冲他吼上了：“我咋就这么瞎眼，把你这种人当兄弟，你他娘就是河汊里的土鳖，麦场边上的狗屎，黄豆地里的杂种，就你这脏样，以为吃了仙丹，就能长出翅膀上天了，你也不咂摸咂摸你是啥东西，哈巴狗蹲墙头，装啥坐地虎，狗尾巴上的露水，你经不住摇摆…”大嘴自知理亏，不哼不哈地给明旺倒水沏茶低着头递过去，明旺一指板凳，大嘴赶紧坐下，明旺说：“你小子，真不是人揍的。刚才县纪委来电话了，让你去一趟。”“啊？”大嘴惊出一身冷汗来，明旺没好气地说：“看你那怂样儿，一个电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据我所知，是有人举报你吃喝问题，和人家说清楚不就结了。”大嘴松了口气说：“那怕啥？咱又没事。”明旺说：“人家要顺着事摸瓜咋办？告诉你，事是咱们办的，说多了没你好日子过。”大嘴说：“明白，明白。”明旺叮嘱道：“你小子留点神，心眼都动起来，别跟一盆浆糊似的。说白了，咱是揣着明白说糊涂，装傻。这应该是你的特长。”说着拍拍大嘴的肩膀：“没啥可怕的，记住：少说话，多装傻。去吧。”大嘴慢慢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明旺喊道：“抬起头来！跟死了娘似的，聋子不怕炮，瞎子不怕刀，屁大点事儿把你倒吓出尿来啦。”
　　 纪委执法室主任大老李看看低着脑袋的大嘴问：“说说你最近干了啥违纪的事？”大嘴心里打开了鼓，搜肠刮肚地捉摸：啥事，难道是…唉，大嘴皮笑肉不笑地问：“俺知不道干了啥事，请您指点指点。”大老李了当地说：“想不起来，我提示你一下，吃饭的事儿。”“吃饭？”大嘴又糊涂起来，天天吃喝，咋又有事儿呢？大嘴吞吞吐吐地问：“您说的是哪一顿吧？”大老李气得差点笑出声来，爽直地说：“那天在县城野味斋那顿儿。”大嘴心里踏实了，随口说道：“噢，那天俺请几个同学，喝了点酒，完了又捏了捏脚，完了又泡了泡澡，完了…”“完了啥？这馅饼的滋味不错吧？谁结的帐？”大嘴说：“俺结的。”“那来的钱？”“钱。”大嘴憋得脑门上都浸出虚汗来。大老李站起身来：“一顿饭花了三、四千，你一月工资多少？告诉你，这钱可来路不正。俗话说：人不昧良心不害人，狗不昧良心不吃屎，昨天到处蹭饭，啥时候成了富人啦。鬼打墙，狗抽筋，萝卜地里长出茄子来啦。不掌握你个一二三，没必要跟你道长短，想明白点？”大嘴心说：“完了，人家早知道了。可明旺说，不行再装装。想到这他说：“俺不清楚，你说的是啥？”大老李果断地说：“不清楚？你慢慢想，告诉你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可是自己丢的。非光着屁股打灯笼—自个儿献丑，我也没法儿，话说得清不清楚，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说着把文件夹一合，大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静了一下神，怯生生地说：”俺，俺说了算立功吗？”大老李说：“那要看具体情况。咋的？你还有条件。”“没有，没有。”大嘴抹了一把汗问：“您说从那块儿说吧？”
　　 “据报道，今年青川县纪委查办了一起在高速公路占地征树过程中，国土局工作人员与饮马沟2名村干部勾结，先后4次虚增征树补偿款32万元案。涉案3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大老李听着报告，感慨地说：“商品经济的大潮里，什么样的鱼也要翻腾一下，你说交通规则里早就告诉你不能闯红灯，可有人就是瞪着眼往上撞，还有的以为大小是个官儿，长短是根棍就为所欲为，对这种人我们只有依法依规，坚决处治，绝不手软。”
　　 川北高速上一辆辆车辆向前奔驰着，不断的远山，一层一层向后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