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四月八达岭散文)
上午八点钟。
在中青出版社忙完了事儿,到北京车站想买一张晚九点钟回锦州的车票。突然一个念头让我止住了脚步,那就是想看一看四月的八达岭。
前几些时候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也去过八达岭,可那正是十月,天高气爽,登上八达岭中段长城,向北遥望,那可真有极目楚天舒的感觉,看那漫山遍野的枫叶,经了几场秋霜,全都染成了红色,经秋风一吹不停地抖动,真象着了火一样。
在那长城垛口远观景色,白云蓝天,青石红叶,经风一摆漫山飘舞,时而又有些天鹅白鹤由山谷里飞起,排成人字或一字在蓝天下向南飞去,让人看后真是心旷神怡。可那必竟是金秋十月,在那时我就想,如果要是在山花烂漫的四月,八达岭长城内外一定会更美。所以也就此下了决心要去八达岭看看长城!
按照以前在京所记的路线,我决定坐地铁去德胜门,乘坐919路车前往八达岭。很快,到了地铁西直门站。地下的广场,人群熙攘。我走到一扇栅栏前,沿着一块蓝色板子上的指示,就到了入口。
进站口有刷公交一卡通的机器,我掏出身上的一块卡通灰色的小牌牌,这是两天前我在清华大学的校友送给我的“一卡通”,他说用这玩艺在北京乘坐地铁十分方便。
确实,在北京,地铁很便宜。
只要你不出站,几块钱能走遍全城。便宜却不方便,人太多,很拥挤。
这时,我看见一个戴着北京大学校徽的女学生,站在自动售票机前,左手拿着钱包,右手在身上找来找去。我猜测他可能是没有零钱,无法自动买票。果然,她摸遍全身,又仔细翻看钱包后。两只镜片后露出了焦急的眼神,最后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人工售票窗口。
人工售票窗口前,买票的人很多,早已经排起了长龙。于是,我走过去,热情朝她打招呼:“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没有零钱?”
这位北大女学生怔了怔,看看我微笑的样子,开始有些反感,于是便在我浑身上下仔细打量起来,努力寻找她所想象中的“坏人”的影子。她看我秃头秃顶,不像是个坏人,虽没有专家学者的风度,但至少不是“玩幺鹅子”的坏老头。于是她便苦笑地点点头:“刚才坐公交车,口袋里的零钱掉了。我钱包只有五十元一百元的”。
我犹豫一下掏出几块零钱,递到他手上:“给你,这么多人,你还是去自动售票机买吧!”她白皙的脸很快红了,不肯要我的钱,她说:“那怎么行呢?我怎么好意思要您的钱呢?”
我真诚地说:“出门在外,谁能不会遇到些小麻烦,没关系的!”
在我的坚持下,她很感激地拿了我的钱,去自动售票机买票。
我刚才的犹豫并不是舍不得那几块钱,而是在考虑给一位女学生钱合适不合适。
几块钱的交往很快的她和我近乎起来。
我告诉她,我不是北京人,北京的地上地下车线太多,有时会上错了车。
女孩子很快就说:“没关系,我可以给您做向导,看您的年纪……”
反正也是闲聊,我说:“那就让你这大学生猜猜。”
女孩子说:“我看您也就是不到五十岁吧。”
我笑了起来。说:“你是北京人,真会逢人减岁,遇货加钱。”
我们聊得很开心,当她听说我要到八达岭长城去旅游,她说正好她也要趁五一假日去八达岭去旅游并欣然要给我当向导。
我们很快坐上地铁二号线,到灵境胡同出站,转乘409路公交车,赶到德胜门。这里,有很多路长途公交车,其中919路去八达岭长城。还是上午九点,我们一同上车,发现旅客不多,便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放好旅行包。因为原先打算锦州的,旅行包装得满满的,很重。等了十多分钟,陆续上来一些游客,快开车了。她从她的背囊里拿出了两瓶矿泉水,放到我手里一瓶。
一路上,我们热情交谈起来。她说她老家是山东荷泽人,在北京大学读四年级,今年夏就毕业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燕山余脉峰峦起伏,从西北高原曲折环绕,逶迤而来,伸入我的眼帘。车过昌平,开始穿行于崇山峻岭之中,座座奇峰,巍峨峙立。山上没有茂密大树,都是茅草杂木。不一会,便到了居庸关,万里长城在山峰蜿蜒。我不禁激动起来。“向导”告诉我,过了居庸关,车子再略略拐过几道弯,便是八达岭长城了。
我问她:“你以前来过这里?”
她点头告诉我,在她读大二的时候来过一次,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来的。她的男朋友和她在同一所大学读书,是北京人,因为毕业后的去留问题,她们已经分手了。她这次趁五一小长假故地重游也是为了重温一下她曾经失去的温馨时光。
果然,919路公交车,穿过一短一长的两条隧道,下高速不远,就到了八达岭长城停车场。
尽管还是四月了,但游客很多,人多如蚁,或情侣,或团队,或朋友结伴,或携家带口,个个脸上荡漾着笑意,五颜六色的服饰点缀着青山。向北仰望,长城就像蜿蜒的巨龙,将几个山头捆绑在细长的绳索上,上面的游人密密麻麻,好似万紫千红的花瓣在随微风移动。
我和“向导”下车,步行来到长城脚下,“北门锁匙”四个繁体大字嵌在高大城门洞的上方。抬头仰望,绵延的城墙,随着山势在峰峦之间蜿蜒起伏,犹如一条巨龙一般。而那修筑在山头之间的垛楼,远远望去,如一尊尊龙头,矗立在北方的风中,有虎啸龙吟的味道。
我们俩把照相机给对方,这样就可以互相拍照了,并能把自己的影像留在自己的相机里。
拍照留影后,来到进口,但见几个售票口前都排着长龙。我们先在院内老炮台等处照了几张相。明朝时的神威大炮,久经风雨,呈苍褐色,端坐如神。
冉冉的光阴,不知道它还要迎接多少风沐雨淋的岁月。买门票时,“向导”要帮我一起买,我坚决不肯。于是各自买好票,穿过检票口,顺着人流向上攀登。
上得城来,游客摩肩接踵。青砖构建而成的城墙基座和两边的城墙,在风雨霜雪的侵袭中,青砖已褪色,变得枯硬苍灰。在两边的扶手墙、城垛上,刻满来自五湖四海的签名,简直就是对前人的亵渎。
“向导”不时向我介绍长城的历史。
万里长城东起河北山海关,西至甘肃嘉峪关,横贯八个省区,全长约一万五千里,宛如一条矫健的巨龙,越群山,经绝壁,穿草原,跨沙漠,起伏在崇山峻岭之巅。古今中外,凡到过长城的人无不惊叹它的磅礴气势、宏伟规模和艰巨工程。它经历了两千多年战火的洗礼,象征着中华民族坚不可摧永存于世的意志和力量。在这里,每走一步都是先人的血迹,每踩一脚都是历史的遗迹。从混战春秋的始皇一统,到威武无边的汉唐江山;从日渐式微的明清衰落,到励精图治的大国崛起。泱泱中华史,是一部不屈的战争史,也是一部灿烂的文明史。长城,就是这段历史的最好见证。
我盯住了这位北大女学生胸前的校徽问:“你在北京大学是读……”
“向导”回答:“当然是读历史系的了。”
难怪她把长城历史记得这么熟,甚至每一块条砖的来龙去脉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
长城地势很陡峭。一路攀登,有斜坡也有台阶,宛若我们曲折的人生,充满坎坷和平淡。我们手扶栏杆,爬爬停停,气喘吁吁。“向导”见我的旅行包很重,满身大汗,便提出帮我背包。我坚决不肯,于是她一挥手叫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她又付给了这男孩三十元钱,然后从我身上取下了背包交给了男孩儿。我十分感激地把包递给他,这一下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们穿过几座烽火台,小憩一会。人在高处,山风很大,从城垛口里吹来,凉爽得很。我们不时拍照,“向导”也不时回忆她和初恋男友的事。她们在什么地方照相,什么地方坐过,什么地方海誓山盟,都历历在目。
我真怀疑,她这番此行能否做到真正放下。人生旅途,要经历很多人和事,尤其是爱情不可能只有一次,有的甚至要经历多次。不管每次相爱的时间有多长,只要真心爱过,就是一段美丽的风景。人生的美好,正是这一段段忧伤无奈而又美丽的风景组成的。
终于,到了八达岭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山峦起伏,一派雄沉刚劲的北方山势尽收眼底。回首俯瞰,巍峨雄壮的城墙就踩在脚下,徒增一丝英豪之气。六十年代末,学过毛泽东那首“不到长城非好汉”,在课堂上朗读的时候,曾也是这般的豪迈过,没想到的是,四十八年后,又到了长城,当了一次毛泽东主席笔下的“好汉”。
风从城垛口吹入,掀起我们的衣服,丝丝的凉意,让头上身上的淋漓大汗顿时退去。“向导”激动地喊起来:“长城,我又来啦!”
迂回下行,标志牌写着前方路窄难行,一走果不虚言。坡也好,台阶也好,非常陡峭,倾斜度至少不下60度。长城始建于秦代,经历朝不断修葺,形成浩瀚的规模。在生产力非常低下的古代,修建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日呀。
转眼快到城脚下,我从男孩儿的背上把旅行包取下来,感激地说:“好孩子,你辛苦了谢谢你一路上替我背包。”
他憨厚地摇摇头,对我说:“老爷爷您别客气,相识是缘,有幸和你这个大作家结伴登长城,是我的幸运。”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哪里是大作家呢,就是喜欢写点文章罢了。”
他笑了:“您别谦虚了,其实在车上时,我听您说起您的名字,就怀疑真的是您了。江山文学网里的《卡寨象吼》还有很多有趣的小说都是您写的吧?我每天都在网络上读您的作品,最近又读到的是《人影儿》一针见血,能为补课的老师说公道话,时代感很强啊!”
我惊讶之极,原来,他竟然是我的读者,并时常观注过我的文章啊!
春光无限好,照耀着远处的山峰。
我和这位给我当了半天“向导”的北大女学生,还有那个男孩儿依依惜别。
再见了,长城!再见了,萍水相逢的孩友儿!
人生无处不相逢,而我们这辈子却很难重逢。不用伤感,人生旅途,相遇者何止千千万万,绝大多数是擦肩而过,能遇到一个结伴半天的人,就是一种幸运。
就像“向导”和她的初恋男友,能在长城留下两年的甜蜜记忆,就收获了一段别样的风景。
我心里在想;她乐观开朗,一定会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去完成她那人生最高的奋斗目标,寻找那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