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平川二百里，始睹一山。”久居苏北平原，方圆数百里皆无山，盐淮数十市县一马平川，莫说山丘，就连一块本土的石头也找不着。早年北上连云港，朦胧中见一山影，不觉眼前一亮，知是灌云的大伊山。但彼时不知旅游为何物，“游山玩水”乃贬义词，未能目睹其真容。数年前伊山大佛建成后，赴灌云打球，也曾去看佛，也只是走马观花，立地成照而已。春三月，东风送暖。应灌云诗协之邀，与灌河舟子、雨霖、林儿诸子前往采风。有东道主依山观水、王明花两位美女引路，“淮北平川第一神山”大伊山便在眼前。
　　 一
　　 灌云，因南带百川灌河北枕名山云台而得名，人口102万，为古海州属地。丰富的史前文化，殷商文化和佛教文化，造就了厚重的人文灌云。大伊山崛起在县城之中，这里古有“九庵十八寺，三山十二峰”之说，曾是庙宇林立，梵音缭绕的海天佛国。孔子当年曾游学此地，故称大言山，口口相传演变为大伊山。驱车于这片古老的土地，老远就望见伊山大佛金身法像浑厚圆润，端庄雄伟，在春阳下烁烁生辉。人民广场正中，中华第一贤相伊尹石像巍然屹立。传伊尹五十年辅弼商五代帝王强国富民，为中华文明书写了光辉篇章。曾隐居大伊山，留下了美丽传说和历史遗迹。大伊山东麓清风岭有新石器时代石棺墓墓葬群遗址，印证着古东夷人的智慧。
　　 来到莲花广场，便进入佛教圣地。石佛寺因寺中佛像皆为石佛而得名，与多地佛寺同名。后人亦以此赞颂开山僧印空和尚弘扬佛法意志坚如磐石。传印空少年出家，初入安徽九华山广学内外经典，后因日夜为《大集经》作注释而积劳成疾。一日云游至大伊山，凌晨坐禅于一棵古柏下，忽觉一尊大佛立于半空中，曰：“愿自觉情念，勿以忧自伤。”印空冥想此偈，突觉病痛全无，顿悟这是一块佛门净地，便立志在此建寺布教。于是四方化缘，历尽艰辛十余载，于元皇庆二年始建成原寺。朝代更迭，几经兴废，2006年盛世太平，又遇明主，方得重建。
　　 寺建于大伊山东麓之阳，大佛脚下。山门，殿宇，大佛，成梯状层层叠高，产生远看见佛不见庙，近看见庙不见佛的视角落差。就建筑美学而言，整个建筑均衡，协调，主次分明，相隐相辉，雄伟壮观。山门开云牌坊上“石佛寺”三个大字，乃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江苏佛教协会会长、苏州灵岩山寺方丈明学长老亲题。红漆包柱上镏金楷书楹联“有意焚香，何须远求圣境；诚心向善，此处就是名山。”
　　 过普渡桥，便“慈航普渡”至极乐世界。近有放生池，放养着鱼、龟及莲花等生物；远有松风堂、清晏台，取“万壑松风”和“九州清晏、安康太平”之意。继续前行，就见大雄宝殿居中，药师殿、文殊殿、普贤殿、观音殿、地藏殿等偏殿左右对称，布局规整，气势恢宏。主次殿皆红墙黄瓦，雕栏花窗，飞檐翘角，仿唐建筑风格。大殿正门前按照中国佛教寺庙建筑传统格式，安奉露天弥勒佛。立于弥勒背后的，是身穿甲胄的韦驮像。韦驮手持金刚杵，以杵柱地，形体雄壮，威武勇猛如将军。相传释迦佛涅槃后，有罗刹鬼躲在帝释天身旁，乘人不备，盗去佛牙舍利。韦驮天奋起直追，将其擒获，取回舍利，赢得众天王的赞扬，故把他安奉在大雄宝殿前面，作为护法菩萨。
　　 大雄宝殿乃各地佛寺的主建筑，入得其内，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佛。释迦牟尼佛祖居中，螺发内髻，眉放毫光，身披袈裟，结跏跌座，左手扶膝降魔，右手拈花说法。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和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分列东西。仰视佛们悲悯天下之相，景仰之心出焉。释佛左右的侍从弟子和东西两壁站立的十八罗汉以及殿外的四大天王，与其它寺庙无异，没什么特殊之处。徜徉于殿堂之间，风铃声声，梵音袅袅，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仙界佛国。
　　 伊山大佛为释迦牟尼说法座像，高33米，意寓三十三重天，佛像顶高在背景山海拔66米处，与佛教的“六度六和”相和合，寓意吉祥。以敬畏之心向天仰望，佛陀背依苍天，禅定山巅，居高临下，俯瞰众生，凡奸佞作恶、猥琐促狭、鸡鸣狗盗之徒必无处藏遁。大佛面部天庭饱满，两耳垂肩，慈眉善目，鼻直口方，意含权实、慈悲；右手拇指食指指环相扣，意喻止观、定慧；胸口“卐”符号，乃武则天所定的“吉祥之所集”，“万”字读音，表示“万德圆融”，“福德无量”。据说2009年8月28日，举行石佛寺大雄宝殿暨佛像开光庆典时，原本连天阴雨，突然云开雾散，晴空万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春天才有的燕子云集而来，朝拜大佛，在佛像顶空盘旋三匝。此说似有牵强，但说明了人们对佛之敬畏和神往。
　　 释迦牟尼，原名乔达摩?悉达多（梵文为“最好的牛”和“目的达到的人”）。“释迦”是种族的称呼，“牟尼”是圣人的意思。他原是古印度加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净饭王的太子，母亲摩耶夫人生下他7天后即去世，由姨母抚养成人。自小善思辩，虽然自己过着舒适的生活，但深感人世间有种种苦难，为寻找解脱苦难之路，拯救人类，他29岁时出家修行，35岁悟道，在鹿野苑初转法轮，弘扬佛法，成为佛教的创始人，80岁圆寂。
　　 伊山大佛以其高度和名望跻身全国13大佛之列，比之我瞻观过的江苏灵山大佛（释迦牟尼立像，通高88米，佛体79米）、四川乐山大佛（弥勒佛座像，通高71米），四川峨眉山金顶四面十方普贤金像（通高48米），洛阳龙门卢舍那大佛（通高17.14米），可谓各有千秋。
　　 大佛莲花座下的基座，遍刻佛教故事浮雕。当地有“绕佛转一圈，回家腰不酸，绕佛转两圈，伊山结佛缘。”之说，绕佛座一周，浏览浮雕佛教故事，感知佛的教化，洗涤心灵污垢。寺院中有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已故佛教大师赵朴初手书唐玄奘法师禅、怀素狂草的禅诗，山体断壁上刻有赵老的大红“佛”字，还有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书法家协会理事，连云港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张耀山的大楷“自在”二字，下刻隶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墨人骚客为数不多的题咏字画为斯寺增色不少。
　　 我等一行无人信佛，一路只顾游览拍照，也未见有人烧香拜佛。从佛堂中随手取一本《释果缘师教示》，对其中“以慈爱感化怨恨，以良善感化邪恶，以施舍感化吝啬，以真实感化谎言。”颇感兴趣。建筑中总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等佛教宗义。对此，文友们见仁见义，所见略同。我不信佛，只游过一些名刹古寺，听过一些佛教音乐，零星读过一些禅书禅诗，对佛教一知半解略知皮毛，但对诸如弃恶从良、积德行善、为民造福等佛教宗义心悦诚服地认同，对佛文化的博大精深由衷地赞叹。
　　 大雄宝殿门前两侧“盛世善缘”、“浩气长存”的碑石，乃时任连云港市委常委、灌云县委书记唐铁飞手书，大伊山立佛建寺在他任上。从碑石背面功德碑中可见，为官民合办。闻此举时有争议。发掘千年古韵，重塑佛教圣地，依托自然景观，开发旅游资源，凝聚人气，提高名气，带动周边经济发展，本无可厚非。“壮哉斯举，盛世造佛，功在千秋，福荫万代”，《重修石佛寺记》如是说。举一县之力，创如此伟业，可歌可颂。但眼下清冷的香火，屈指可数的游人，山体滑坡，佛身金属涂层大面积开裂和脱落等状况提示我们，如何开拓财源，做好后续养护，深度挖掘、整合自然资源和历史文化遗产，提升佛文化底蕴等，却是难题。时下宗教界动辄耗巨资大兴土木，奢侈之风盛及一时，当戒之。
　　 二
　　 大伊山高耸于灌云县城北，用“十里青山半入城”喻之恰到好处。它由12座山峰组成，主峰伊祖峰海拔226.7米。“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它以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铸就神奇和浪漫，铭刻古朴和典雅。清兵部尚书、漕运总督杨锡绂当年游览大伊山后，曾留下“海甸平无极，苍然见此山。向东凝地尽，如带有流环。雪净梅刚瘦，风停竹自闲。驰驱犹未已，不敢问烟鬟”的美丽诗篇。
　　 王明花每天来此登山，她领我们循山路而上。景区给我的第一感觉是静、幽，诺大的山林少有游人。这里林木苍翠，古树参天，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空气清新如天然氧吧。山路弯弯，时隐时现，走进山的深处，只觉得山高谷幽，林深人静。热衷于养花弄草的灌河舟子一路辨认，多有不识。这里是省级森林公园，国家4A级旅游景点，常年生长着马尾松、黑松、香樟、银杏、酸枣、油茶、野生粟子树等数千种花木和上百种珍奇树种，被称之为“苏北第一丛林”。
　　 一路走来看到的是形态各异石头，以石为景是大伊山的一大特色。千年风侵雨蚀，奇石、深涧、幽洞，自然景观星罗棋布，无不称奇。就见一巨石，形似蟾蜍，正鼓嘴瞪眼，昂首匍伏，随时准备跃起一搏，人称“蛙石”。路边一堵石壁，上书“一线牵”红字，男女文友嬉笑着在此牵手留影。前面拐弯处，一棵树竟然长在大石中间，称“石抱树”。还有什么“鳄鱼石”、“鹰嘴石”、“巨鳌石”、“五彩石”、“狮身人面石”等等，散落各处。据说主次山峰中遗有麋鹿石岩画、海船岩画、美女石岩画、卧龙岗岩画、号称“天下第一裸女”的人母岩画和镌刻北斗九星被称之为东方天书的星相石，记录原始人类的生产、生活。丰富的天然馆藏承载着数千年的历史沉积，是大伊山人文景观的一大亮点。
　　 爬上山腰与石佛等高的山巅，从大佛背后眺望山城，近前佛寺殿顶错落，重檐歇山，飞阁流丹，琉璃瓦、燕尾脊清晰可见；远处大佛庇护下的灌云县城尽收眼底，楼群鳞次栉比，蔚为壮观。不远处山间高地上，有一古泉，名“通海泉”，寒气清凉，水清照人。山上多石洞，什么“神仙洞”、“仙姑洞”等。我们跟着向导鱼贯钻进一个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凭感觉摸索了好几分钟才穿山而过，见到对面洞口的微光。说是叫“八一洞”，大概是昔日部队备战开凿的隧道吧。据说南山悬崖绝壁处有一天然“白云洞”，晨昏缕缕云烟进出洞口，出云则雨，收云则睛，成为登山者的气象预报站，给岩洞增添几分神秘色彩。出山洞，沿悬崖边狭窄小道小心翼翼登上瞭望台。眼前天朗气清，浮云朵朵，脚下层峦叠翠，一片葱茏。
　　 时近中午，个个汗流浃背。到处是山石，却不见水。众人正感遗憾，恰见一人工蓄水湖，一泓清水静躺于湖底。石湖下方，一沟壑挡住下山的路，这是大伊山最大的山涧，称为老龙涧。山涧无水，水落而石出，涧底怪石嶙峋，湿苔斑斑。每当雨季，山水冲泻陡峭的山石，形成非常壮观的龙涧瀑布。涧顶白龙飞渡，涧下喷花飞玉。可惜此时是枯水期，要等节假日才放水迎客。在观瀑亭歇脚，过石桥，及至中游，竟看到一宽约一米的隘口，山涧以极细的水流平铺着缓缓流下，像一幕水帘，挂于崖壁，玲珑小巧，煞是可爱，我们戏称之“微瀑”。下游又有一湖，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绿丛中，与上游的小湖通过龙涧相连，如一对恋人，故称“伊人湖”。据说山上共有四涧、五湖，丰水季水势浩大，山岚飘飘，湖水清澈，有的还作为县城备用水源水库。
　　 来到山脚下坡地，晚茶满垄，修竹成林，清溪绕园。茶是卧龙云雾茶，竹是金镶玉竹，水是山涧活水。茶已老，竹正新，水还流。这茶，这竹，这水，目遇之而成色，耳得之而为声，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乃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行走在青竹翠蔓、流水潺潺的幽境之中，回望这神奇幽静的仙山佛地，真想在此待上一个清凉的春夏。
　　 天已正午，原定去李汝珍（古典文学名著《镜花缘》的作者）纪念馆的计划只得放弃。东道主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于是宾主推杯问盏，起坐喧哗，饮酒作乐，众人只喝得醉眼迷离。雨霖君微醺，即兴赋五古一首，曰：“闲人谁似吾，闲心在江湖。闲饮一壶酒，闲翻半床书。闲踏千山翠，闲步胜快车。闲穷水源尽，闲近草色无。闲弈一局胜，闲对百年输。闲随孤云去，闲爱屋上乌。闲心伴野鹤，闲虑一寸虚。”我则以“不醉之量”保持一份清醒，默默回记游程，打下腹稿。今整理成文，不枉此行。
　　 201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