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招商(小小说)
曾几何时,为促进经济发展,各地都出台了一系列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有的只要外商、港台商人肯来投资建厂,就可以免收土地使用费,有的则免除三年的地方税,有的给牵线搭桥的人提成10%,更有聪明人士则通过组织同乡会、学友会、战友会找门子拉关系,搜罗在外地处级以上干部、有点名气的企业家,动员家人去做工作,更有甚者,把招商任务分派到单位,作为年终考核的依据,等等。一时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真真假假,吃吃喝喝,上蹿下跳,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招商引资。
槽子乡马圈村也同样分到了招商引资50万元的任务。全县都行动起来了,这个全县的先进村更要有所作为了。村干部们聚在一起搞排查、摸情况,最后列出几个最有希望的重点对象。村官太小,有些事儿要请示乡官、县官支持配合,费用开销当然是村里先垫上。说干就干,村支部书记马红丽带着几个相亲进了京。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找到了一个在京经商靠贩卖调料起家的老板。老板见到家乡的来人,还算比较客气,最后答应帮忙联系联系。事情要顺真是一顺百顺。不几天,这位老板说是联系上了台商,近几天要去村里考察。这一喜讯,使全村男女老少非常振奋,把情况上报到乡里、县里,全村干部分头带人清整村道、打扫卫生、张贴标语,好不热闹。
台商由县领导陪同来到了马圈村,走走转转,便回到县宾馆接风洗尘去了。县里指定由村支书马红丽一人代表参加宴请。很晚了,马红丽才回来,村干部们都在村委会等着呢。投资意向基本定了,一个食品加工厂将在马圈村落户了。村干部们兴奋得直拍手:这下,咱村的孩子们就能进厂当工人了,每年的土地占用费也可以把村委会翻建一下,再修修村道……人们都憧憬着马圈村的未来。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由于台商计划投资2000万元左右,县里由分管企业的副县长等人、乡里由乡长等人成立组织协调筹备办公室,而马圈村只有村支书马红丽一人参加筹备办,村干部们不乐意又有啥法儿?全县一盘棋嘛,马圈村连个棋子都算不上。马红丽说:“谁管不是管,反正凤凰落在咱窝里,还怕它飞了不成?”
村委会老主任潘来说:“别到头来窝在咱这,蛋却让别人取了。”
没几天,县里决定占用土地的补偿费一次性兑付,由县财政先垫付每亩地1万元。可是县里传达时变成了8000元,乡里开会时成了7000元。马红丽说:“这土地一征就是二十年,一亩地1万元就不行,怎么能7000元,我没法儿跟乡亲们交代。”乡长说:“做工作啊,这是硬任务,你这个支部书记怎么当的?”马红丽说:“我做不了,我不能拿乡亲们的利益当交易。”乡长把情况汇报到县里,副县长是个刚提拔起来的后生,有股子冲劲,当即拍着胸脯子说:“我带工作组进村,不就是有情绪吗?啃不下这块硬骨头,我就一口吞喽!”
副县长到马圈村先开了个村干部会,喊着要踢开挡在发展经济大路上的绊脚石,要顾全大局,要讲政治。一通轰炸之后,又让干部们一个一个表态。马红丽说:“要说讲政治,啥叫政治?‘三个代表’提出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现在咱损害了百姓的利益,这政治咋讲?我觉着还是要听听群众的呼声,再议定方案。”
村委会主任潘来说:“咱农民是靠土地生存的,一次性补偿二十年哪,7000元就打发啦?你们出了政绩走了,把摊子扔给俺们这些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的村干部,让乡亲们戳俺们的后脊梁骨,俺们图个啥,俺们不干了还不行吗?”
其他村干纷纷说:“俺们不干了。”副县长无功而退。
回县里的路上还说:“这先进村是有文化,老百姓还跟你讲‘三个代表’,我先回去再学习学习,把握把握政策,免得说错话。”马圈村的工作不好做,县长和筹备办又商量出了新方案,即一次性土地占用费加到每亩地2万元,先付1万元,另一半三年后付清,并说:“占了你们的地,你们可以参加土建施工,工人进厂优先安排。”另一方面,调动凡是在县直单位工作的马圈村的人员都回去做工作,包户包人完成任务。否则,不准上班。在两头夹击的形势下,马圈村终于让了步。马圈村人是说理的,不会得理不饶人。
推土机、挖掘机、搅拌机,轰轰隆隆地进来了,土建工程开始了。工程是由县城建局工程队承包的,马红丽和潘来找县长、找主任,总算才给了个砌围墙、盖厕所的活儿。
转眼,工程快完了,设备也来了。台商发出话来,不要本地工人,工人早已招好了。村干部们肺都气炸了,凑在村委会直骂娘,真是赔了媳妇陪嫁妆——倒霉到家了。
不过,这疖子长大了也就该溃烂了,倒霉到家也就该转运了。原来,这是一伙骗子冒充台商,利用各地招商引资心切,领导急着出政绩的空子,用地方的零地价占用土地,再用土地做抵押贷来款项,购买点儿设备空手套白狼。而这家工厂招来的所谓工人,是某教门的信徒,他们干工厂是假,刺探我情报是真。狐狸再狡猾也会露出尾巴的,经安全部门缜密侦察,将这伙假台商一网打尽。而发现线索的有功人员就是马圈村党支部书记马红丽、村委会主任潘来。工厂停工了,一堆设备没法儿用的食品加工厂又回到了马圈村村民手中。可乡里说:“这不算今年的招商任务,原因是各级领导都参与了,你说算谁的指标?”
马红丽说:“咱是先进村,商还得招啊!”
大伙儿说:“算了,招伤心了。”
马红丽说:“不行,招商是大局。今年咱不能是白点儿呀!”
村支委二柱子说:“马书记,折招商还没闹够啊?把骗子都招来了。”
马红丽说:“咱不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老百姓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歌里不是唱过:朋友来了,有好酒;坏人来了有猎枪吗!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几条小鱼还没等泛起狼来就淹死了。”
二柱子说:“那好,我看是不是这样,书记和主任处理一下食品厂的事儿,这招商的任务,交给俺们得了。也锻炼一下年轻人嘛。”
马红丽说:“好啊,可眼看到年底了,得抓紧啊!”
一周之后,二柱子找到马红丽欣喜地说:“招商的任务完成了。”
马红丽说:“行啊,招的什么商,能投多少钱啊?”
二柱子说:“食品加工商,3万元左右。”
马红丽说:“3万?太少了。”
二柱子说:“咱不空白不就得了。再说,嘴大的骗子多,什么都行的,瞎话多,稳当点儿睡得才舒坦。”
马红丽说:“也是。是啥加工项目?”
二柱子笑着说:“板面呢。我老舅在新州可是有名的。”
马红丽说:“这也叫……”
二柱子说:“对。招过来的引过来的都是项目,咱村人还提高了生活质量了呢。走吧书记,大伙儿都等你了。”
马红丽问:“干啥?”
二柱子笑着说:“吃板面呗。走啊,槽子乡马圈村招商引资项目食品加工板面馆开张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