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王八蛋，想欺负老子，你门儿都没有！”她的话就象小日本的钢炮，赤裸裸的刻骨仇恨从牙齿间奋勇而出。我和她去外婆的路上，我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采着野花，她在我身后三米左右远的地方慢慢走着。没有想到前面朝我走过来一个小流氓，吹着尖利的口哨，一双邪笑的眼睛，却又想伸手摸我脸。没有等小流氓做好调戏我的准备，只见妈妈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拉我往她身后，一手握起拿起鞋子抡了过去。
　　 “你这个有娘生没有娘教养的东西，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闺女是谁的。”妈妈象个母狮，不顾一切地想保护我。那个小流氓也被妈妈的阵势吓傻了，因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鞋底，一边用手挡着头脸一边马上求饶说：“别打我，我只是喜欢这姑娘……”
　　 "滚！”妈妈气得双手叉腰，满脸通红，其实我也吓着了，心也不停地咚咚地直跳。小流氓也吓得赶紧拔腿就想跑。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文盲，外加一个悍妇。她只认识钱，自己的名字和爸的名字。
　　 小时候，我没有少挨她的打，有时候我在前面逃命一样跑，她还会在后面一竹鞭又一竹鞭地抽打在我的身上。母亲自己说记得最深的一次是打我大哥，大哥吵着要吃猪身上的核桃肉，把她惹火了，也是追着大哥满院子跑，大哥受不了惊吓，结果一下倒地上晕过去了。妈妈马上放下鞭子抱起他直哭喊，直到大哥在母亲的哭喊声中醒过来。
　　 母亲不懂什么教育方法的，我们小孩子胡来，她更胡来，她说黄金条子（其实就打人的竹条子）出好人，绝不让我们几个孩子变成坏人。所以我十二岁过后，就懂事了，再也没有气过母亲。因为我发现，她打了我，她自己也心疼。但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常常这儿疼那儿疼，有时在床上疼得打滚也舍不得去医院看病。她说四个孩子要上学，要用钱，她说养儿不读书，就象养头猪。
　　 于是，她就拼命地省吃俭用。她的衣服很少没有补丁。她的手在四川那寒冷刺骨冬天常常是裂着红红的无数条血口。有时实在忙不过来才叫我和姐去地里拨开雪采摘一些菜叶回来喂猪。见我们回去手冻红了，马上就把玉米芯烧得红红的放在烤火烘蓝盆里递到我们面前。
　　 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她一个人忙前忙后，我们四个孩子就象小燕子一样围在灶边看着，她就一会儿这个孩子嘴里递块瘦肉，一会儿那个孩子嘴里递个骨头。直到我们吃得心满意足，她才吃那些肥肉。我问她为什么不吃瘦肉，她说她喜欢吃肥肉，不喜欢吃瘦肉，现在才明白，其实她是想省着好吃的给我们几个孩子吃啊。
　　 可母亲并不甘心做一个粗俗的农妇，当我们读书回家，经常说一些文明的字眼时，她也会跟着改变。也许她觉得这样更让人觉得有教养。比如，如果我们去归还借人家的东西时说：“谢谢！”过去她是说：“劳慰了”，后来听我们说“谢谢了”，结果她也改为“谢谢了”。我们见面与小一点的伙伴打招呼，喜欢说：“你又长漂亮了真好看。”可她以前却总是这样与人打招呼：“你吃饭没有？”其实她并不是想请你吃饭，只是一个问侯。后来她也慢慢变了，尽量找一些夸人的话来作为问侯。母亲说，她小时候好想读书，可外公说女娃读书没有用，就是不让她上识字班，结果一辈子当了文盲，就象一个睁眼瞎一样，好难过。于是我常逗她开心地说：“你现在多富有，瞧，四个孩子都读过书，每个都是你的眼睛，你就再也不是睁眼瞎了。”母亲这时脸上总会一种骄傲再溢上一些满足。
　　 她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平凡的人，却尽量把自己这个人字用行为写得更端正。她现在一个人住一个小屋，尽量不去打扰孩子们的生活。她说：“我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给你们挣钱，省钱。”其实我们也不想她老是省吃俭用，可她一个从那个文化大革命中走过来的人，吃过大食堂，忍受过饥荒，要想她变得不节省，根本不可能，那种节约的意识象神经一样根植于她的身体。
　　 我的母亲，真真切切的一个文盲，实实在在的一个悍妇。她的格言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能还要加上：善良待人，礼貌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