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刀刺没有停止生长
　　 但温顺如猫，温暖如火
　　 它跟着我，手搭在我的肩上
　　 它会抱起我，举过头顶
　　 它会覆盖我，免遭伤害
　　 尽管我有过窒息，醒来我周围坐满它的安慰
　　 春来过，阳光还在奔跑
　　 鸟儿疲惫的舌，在我的嘴里继续跳着
　　 花的芳香，草的馥郁
　　 心在反刍咀嚼
　　
　　 因为我，刀刺丧失光芒
　　 但黑夜如灯，寒冷如火
　　 它跟定我，手揽在我的腰上
　　 它会用黑色破旧的风衣，遮挡我
　　 包紧我，我是襁褓中它的孩子
　　 它会斩断黑手、刺伤绿眼
　　 抱着我，奔跑
　　
　　 因为我，刀刺的唇枯瘪
　　 牙齿松落，风一不留神，远在海上
　　 一粒飞行的种子，撞倒它的脚跟
　　 它的皮肉脱落，时光的黑蚁漫过天地
　　 它还在守着我，浑浊的目光轻放在我的手上
　　 慢慢打开，掬出鲜艳的花朵
　　
　　 它的疼痛更加尖锐，孤独的猿悬崖啸叫
　　 我以血肉喂养，相对无眠，相卧而安
　　 我就此停止生长，只让骨更加坚硬
　　 一棵黑铁的苦楝，开满淡紫色的小花
　　 在五月丛林的边缘
　　
　　 蚯蚓的逃亡
　　
　　 被大水从黑暗的深处逼出，开始未卜的逃亡
　　 只能勇敢地扎进水里，头也不回
　　 沉在水底的小小的列车，水底爬行的沉船
　　 比慢还要慢，灯盏熄灭，敏感的一根神经，探寻出水的路途
　　 水的襁褓抱紧它，想要窒息丑陋残障的婴孩
　　
　　 抓住混凝土地面的稻草，爬上岸，深入无土的荒芜
　　 岸太大了，没有边沿
　　 一时的微笑遽变成眩晕的恐慌，没有渴望的土壤
　　 无法钻入下潜坚硬的厚度，家已千里之外
　　 光猛烈起来。在混凝土地面，在浅浅的一小片洼地
　　 在洼地浅浅的泥浆里，奔跑出密实的路网
　　 网住我的目光，心脏，巨蟒缩紧身体，被缠绕的骨骼脆响
　　 喷出如血的残阳
　　
　　 它闻到凋落的梧桐花的芳香，听着一河蛙鸣
　　 它感觉到它在随体内的水飞翔，在一片很大的水域之上
　　
　　 一些短细的黑色的枯枝，弯曲着
　　 一些脚步漫过，化为尘，终可停留在任何地方
　　
　　 筑巢的麻雀
　　
　　 在我睡觉的头顶
　　 在床旁边的窗户的顶层，一个悬崖
　　 一个洞里，听得出两只麻雀的鸣叫
　　 欢笑热闹，一对恩爱，四月如海
　　 我感觉春天涨潮的幸福，在我的身上越来越重
　　
　　 不惊动它们，春梦千金
　　 夜晚我把孤独摁在床上
　　 老老实实想着它们睡觉的模样
　　 它们呼出的芳香，搬开我胸口的巨石
　　 轻轻的呓语熨平我褶皱的舌尖
　　 我看到它们的微笑，小小的洞里鲜花盛开，青藤婆娑
　　
　　 我的木床变成绿地、花海
　　 我缩紧身子只是其中一只没有翅膀的飞虫
　　 感觉我的床是一片月光下的湖水
　　 是湖水上的一片叶
　　 我是一片叶上的一只蚂蚁
　　 抵达岸，我就会好好活着
　　
　　 我知道不久它们就会有一个大家庭
　　 它们的幸福会涨破五月，且继续扩张
　　 我是漏出的一缕风，是它们的喙梳掉的片羽
　　
　　 一小片玻璃闪了一下我的眼睛
　　
　　 太阳的眼角，遗落一滴泪
　　 以一个恰好的角度
　　 从一小片玻璃中迅速伸出
　　 像蝎子的尾
　　 蛰了我一下。那一刻
　　 我的眼睛突然有了起死回生的光芒
　　 退回去，几番寻找，并调好角度
　　 让它更有力地多蛰几下
　　
　　 碎玻璃收藏了太阳有毒的尾针
　　 等着我把不死的眼睛
　　 递过去，引发一次短暂的暗黑
　　 然后挑出光，像从果子里挑出
　　 鲜活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