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中总会有一些画面或场景，永久地盘踞在心底，如画卷，丹青水墨般临摹；如鲜花，幽幽芳香般韵染。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无数永恒的记忆，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是最温馨的，那些点点滴滴总会永恒在每个人的心里，氤氲成一幅幅画卷，美丽成一首首小诗。
　　 每天，走在路上，都会被一些风景迷了眼睛，这些风景，就像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在不经意间，便会入了眼，入了心。而五月的天空，是那般的湛蓝，如此湛蓝的天空下，留在心底的画卷更加美丽；开在心底的鲜花更加芬芳……
　　
　　 （一）牵手
　　 春天，是风的季节。城市里的风，在大街小巷纠缠着花草树木，也纠缠着路上的行人。
　　 那天，风好大。我走在人行路上，前面走着三个人，貌似祖孙三代。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应该是母亲，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后面跟着的一个年轻的女人，大概是她的女儿吧。走着走着，一阵祥和的歌声传来，那是佛家诵经的禅音，母亲停住了，她在张望，张望着对面。顺着她的目光我也向对面看去，那里有一家佛店，歌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醒悟了，原来她是想去那里。但是眼前的街道，车子川流不息，就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她要想去对面，必须趟过这条流动着的车的河流。我环视着前面他们所处的位置的路，正在一条街道的中间，要想走到十字路口再过去，还要走一大段的路，显然，母亲不愿意往前走或往后退。看她的穿衣打扮，不像城里的女人，大概是从乡下来的，来看女儿的吧？
　　 这个时候，我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听到了寥寥的几句话——
　　 母亲说：“车真多，人也多，这城里的人咋都在街上呢？真是闲着不做事呀。”
　　 那个女儿站在母亲的身边：“妈，城里人都这样，你习惯就好了，我牵你的手过马路吧。”说着她牵住了母亲的手，不想母亲却很倔强，甩脱了女儿的手：“干嘛，嫌你妈老了？我能过去。”
　　 她又低下头，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说：“妮，你敢过马路吗？”
　　 小女孩摇着头：“不敢，都是妈妈牵着我的手过去，外婆，你也牵我的手过去吧。”
　　 我悄悄地笑了，这个母亲还真是刚强，竟然这般的倔强，然而，她的手却不由分说的在女儿手中了。女儿牵着她的手，她牵着小女孩的手紧紧地靠着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儿的脚步走着。
　　 这幅画面是这样的温馨，那是血肉相连的一种暖，竟然温暖到跟在后面的我。而此时的我，多么希望这马路再宽些，让这牵手的母女三代长久地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也让这一温暖的画面能够继续延伸。
　　 不自觉地，我也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恍然间，就像那年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般……
　　 那年，高考失利，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左右着我，让我觉得没脸回家，和几个同样落榜的同学聚在一起，商议着要出去闯天下。记得那时一个山东来的男生说，在报纸上看到新疆在招收垦荒的工人，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合格之后能转成正式工人，可以挣现钱，总比回家种地好。听他这样说，我的心活了起来，心想，绝不再回乡下了，就跟着他们去吧，不然还有什么出息？初中毕业，考上了县一中，在县城读了几年书，看到城里人的生活，不是乡下所能相提并论的。乡下那种苦涩而单调的日子真的很难熬，于是决计不再回到乡下。我们在中国地图上查找着招收工人的农场，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那个地方，就问那个同学：“你说的是真是假呀，别让我们去了再找不到地方。”
　　 就这样，我们犹豫着，迟迟没有动身。后来又过了几天，终于耐不住了，便说：“去就去，能怎么样？”于是我们把身上剩下的钱拿出来，凑在一起，决定去买车票。刚出学校大门，迎面走来一个人吓了我一跳，母亲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我们几个，用怀疑的眼神无声地问着，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说：“村里别人家的孩子都回去了，你怎么不回家？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还是不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因为我知道，我要是告诉她实情，她一定不会让我去的。看着我们的表情，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丫头，跟妈回家。”
　　 我执拗地想抽出手来，她却紧紧地攥着，拽着我的手来到宿舍，打量着零乱不堪的宿舍，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我的丫头在外边过的啥日子，怎么就不想着你还有个家呢？你跟我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当她听我说要去新疆的时候，她断然地说：“你不能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地打开，“你看，妈都把给你复读的钱准备好了，你先跟我回家，开学咱就来复读。”
　　 和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好久没回家了，你都不知道，咱家的小院可热闹了，你妈我都成了三军司令了，养着几十只鸡，每天能捡好多鸡蛋；几十只小鹅仔，也长大了；春天买的几只羊羔现在已经长成半大了，等到来年就繁殖成一大群了。
　　 她还告诉我，菜园子里我种了好多花，爬山虎，扫帚梅（格桑花），串串红，大丽花，还有好几株月季花。我养的月季花品种可多了，好几种颜色，开起来特别好看……
　　 她一直在说着话，也一直在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过，直到看见村子上空飘着的袅袅炊烟，听见村里传出来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丫头，咱到家了……”
　　
　　 （二）母亲的月季花
　　 五月，天空湛蓝湛蓝的，而空气却还是冷凉的，尽管这样，花儿也开了许多。开放在五月的鲜花，最美丽的要数康乃馨，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它就是一束束开在时光深处的亲情之花，母爱之花，它如阳光般，温暖着人们的心情。
　　 近几天，大大小小的花店都在用母亲节招徕着生意，而康乃馨便成了这时最畅销的花。捧着一束康乃馨，我来到郊外的墓地，把它轻轻地放在墓碑前，我久久地站在那里，凝望着母亲仍然慈爱微笑的脸庞，仿佛听见母亲轻柔的话语：“丫头，天冷了，照顾好自己……”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我眼中的泪滴，落在地上，砰然有声。我似乎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母亲，愿您在天堂安好……”
　　 转身将要离开的瞬间，我看到一个女人在不远处的墓碑前，她手里也捧着一束花，但那不是康乃馨，而是一束开得姹紫嫣红的月季花，迎着风，开得热烈而招摇。风声中传来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妈妈，我带来了您喜欢的月季花，您高兴吧？”她弯下腰，把那束花轻轻地放下，“母亲节到了，别人都是给母亲买康乃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浪费，这是您留下的月季花，我替您照看着，花开得可好看了，就像您说的，‘它们在扭着大秧歌’。妈妈，您形容的可真恰当，花开的时候，就像在扭秧歌……”
　　 “扭秧歌”，这个词怎么就生生地灼痛了我的心？我在记忆里搜索着，一个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那是母亲的声音，声音里满是欢喜：“丫头，你看，这几盆月季花开得多好看，五颜六色的花朵，招摇着就像举着彩色的绸缎手帕在跳舞。”
　　 呼啦一下，遥远的记忆被唤醒了，我望着远方，那洒满阳光的小院，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近在眼前……
　　 一个偏远的山村，村子的三面被山环绕。村前的山下一条河流，弯弯的绕着小村流淌着，似一弯弦月，安静地守护着村里几代辛苦劳作的人们。
　　 村东头的一座小院，院子里总有一个忙碌的身影，那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性格温柔，她和村里那些女人不同，从不高声大嗓的说话。在娘家的时候，曾经读过几年书，认识不少字，能看懂书中的文章。在她的身上，自然地流露着一种贤淑温婉的气度。她的这种气度与她本身的美丽融合在一起，更有一种出尘的气质。她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父亲的。父亲在村里的学校当老师，每日下班回来，只会等着饭菜上桌，从不伸手帮着母亲。自认为是知识分子的他，很少关心家里的大事小情，更别说伸手帮着做家务了。年轻时的母亲，一面出工做生产队派的活，一面要做好家务，抚养我们兄妹几个，还要照顾爷爷奶奶。晚上的时候，我都睡了一觉，醒来看到她还在荧荧烛光之下，缝补着我们穿烂的衣服，或是纳着鞋底，给家人做鞋子……
　　 日子再苦再难，她也让家里的人穿得体面一些。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姐弟几个从来没有穿过露脚趾头的鞋子，也没有穿过有洞的衣服。随着岁月无情流逝，随着生活的艰辛，母亲被磨砺得粗枝大叶起来，少了原有的温柔细腻，逐渐地她坚强起来。在邻里相处中，她有自己的原则，宁可吃点亏，绝不占别人的小便宜。而且东邻西舍谁家有事，她都会去帮忙，那热心的程度让父亲总是说她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闲操心。
　　 勤劳的母亲把那个年代寡淡无味的日子经营得有滋有味，家里满是生活乐趣。
　　 对于花的喜爱，母亲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尽管每天的家务，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但是她仍然不忘她的那些花花草草。除了菜园子里种的各种草花之外，她还养了一些盆栽。那时候乡下人家，没有钱买像样的花盆，母亲心灵手巧，自己动手，把淘汰的不能用的脸盆，或者是洗菜的盆收集起来，废物利用，重新制作，便成了一只只花盆。这些花盆，虽然粗糙，虽然不精美，但是它们能长出茂盛的花草，开出美丽的花朵。母亲最喜欢月季花，她养的月季花长得枝叶茂盛，开出的各种颜色的花朵，在窗台上招引的蜜蜂蝴蝶扑棱棱的直往玻璃窗上撞。每当月季花开的时候，母亲就会对我们说：“你们看，这几盆月季花开的多好看，五颜六色的花朵，招摇着就像举着彩色的绸缎手帕在跳舞。”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到县城读中学，走的时候，也带走了母亲的期望。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的身影，定格成我心中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我觉得她那满是希望光泽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直到我走出好远，好远……
　　 后来，母亲走得很突然，让我一直不能释怀，但是她的一言一行，仍然影响着我，让我知道做人的原则。而我，无论何时，只要想起她来，便觉得有一种伟大而慈祥的爱温暖着我。也让我深深地懂得，融进血液里的，难以割舍的便是这一份恒久弥香的厚重的爱……
　　 我抬起头，望着五月的天空，仿佛又看到母亲留着汗水的脸庞，在五月的风中微笑着。而我眺望着的地方，却很遥远，遥远得无法用脚步来丈量。此时，一阵风吹过来，天空上云朵在悠然地游走着，就像远去的亲情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