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O五月】江南古镇(散文)
朋友发来几张踏青照片。想来“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江南古镇的五月竟然春之韵味依旧如此浓郁,实不敢私藏,欲配以拙文,与友共赏,又怕功力欠佳负了朋友的意。只好勉为其难,作文以记之。一怕错过佳辰,二怕将来如有一日,难以再看到如此妩媚的景色。
虽道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却因未到春深处。
触目白墙青瓦,桃花流水,几尾飞燕,载不动一船春光无限。廊桥尽处,粉红点点横出墙头,遮不尽满园欲跃梨花海棠。
五月的古镇与春意相映成辉。行人漫步其间,青衣白褂相辉错映,步履轻盈似风柳蝶舞。远眺小桥流水人家,低眉处一弯碧流揽两岸墙垣曲曲折折入怀,盛一河春色缓缓东去。蒙蒙烟雨袅袅,嫩柳低垂拂水。回首间,一柄朱红竹伞斜斜浅入眼帘,瞬息靓水粉古镇,妆风情江南。妩媚中几许素朴韵雅,妖娆中几点丹青颜色。一幅醉人图卷,一路漫步,画随人动,恣意延展,画,比心远。
此乃画中美景。
虽居江南久矣,早已熟稔三月中春光娇艳妩媚,五月底梅雨绕指缠绵,然于古镇悠远风韵却难见一斑。
江南最初的印象源于“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落魄皇帝,“旧时王谢堂前燕”掠过的痕迹,到后来曹公雪芹笔下的金陵脂粉,乾隆七下江南的繁华尽阅。遗憾的是此等描绘均只限于纸上风景,过于久远。或偏于写意,或过于香艳,与普通人的日子,念想不入格,揣测起来易流于偏颇。
鲁迅笔下的《社戏》和月下擎着叉等待獾的闰土才让我对于江南真正了解的多了起来。
古镇之所以闻名和活脱脱推到眼前的不仅是原汁原味古香古色,地域特征鲜明的历史建筑风貌,更有沉淀了千百年的那种印刻在一方人骨子里的水乡生活的恬静和迥异于各地的韵味。
江南的古镇经年散发着拌着烟柳的吴侬软语的香柔,飘散的是水雾蒙蒙的炊烟,流淌的是印花碎蓝布的灵动。无论是游客还是居民最容易浸润到的陶醉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香酥。
江南古镇典型的以周庄、同里、甪直、西塘、枫泾,南浔、乌镇等江浙一带的水乡小镇为主,也有绍兴,余姚,仙居,临安,桐庐,奉化等较大的城市相映。区别于其它古镇的不仅是它们的独到和低调,更有着和别的古镇不一样的神韵和风格。
曾去过全国众多古镇,西递,宏村,丽江大研,黔青岩,湘西凤凰等,虽同为古镇,但味道迥异,各有千秋。
徽派古镇雕镂画栋,技艺精湛。依山就势,粉墙黛瓦、马头墙鳞次栉比。石、木、砖雕相辉映,以民居、祠堂和牌坊为最。整体色彩淡雅、古朴,水墨山色相间,自然、历史、风俗,乡俗浑然一体。
云南丽江大研古城,黔镇远、青岩古镇,湘西凤凰古镇以少数民族的古迹、民族风俗为依托,彰显的是稀有独特的文化。
中国北方的古镇,多以家宅(山西乔家大院等),商贾宅第,商贸、交通要塞为主。以厚、大、重的气息和恢弘气势为主。少了些灵气。
江南的古镇优雅中兼有灵气,低调中又尽显雍容,不娇柔不造作,恬淡随性,与徽派近似,自然环境相得益彰又相互融合,人与自然的和谐赋予了它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长久的生命。
水在古镇中有着极重要的地位。它养育了江南人,江南人也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利用它赋予了水乡更多的生命意义。
镇傍水而立,形依水势而变。水流域范围大,涉及居民众多,致使这里的古镇文化底蕴千年流传,万载不断。非一家、一族、一官、一绅、一地可独占。
记忆中最清晰的不过一两次而已。孩子五岁时,逢一五月周末,一家人别无他事,欲找一清静去处,怕人眼稠密处过于嘈杂,于是驱车赶往周边小镇——枫泾。再有,枫泾的旅游规划和推介是当年导师的心血,所以心里也一直想去拜谒,遂成此行。
枫泾处江苏,浙江,上海交界,为典型的江南水乡古镇模样。辅一进入古镇,迎面就看到当年吴越分界的牌坊。
走近看更是让人流连忘返。水网遍布,河道纵横,桥梁、街、坊、巷、弄均保护完整。是上海地区现存规模较大,保存完好的水乡古镇。枫泾有2000多年历史,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又称为“吴越名镇”。林木荫翳,庐舍鳞次,清流急湍,遍植荷花,莲花秀美,故得名“清风泾”、“枫溪”,别号“芙蓉镇”。
漫步走过一条条青砖石板沿河老街,弯腰跨过一座座千年石桥,片片古建筑群沿河街铺展开来,逶迤久远。绵延狭仄的昏暗长廊,骊黑色小瓦盖顶,浅黑色方砖铺地,一盏盏大红灯笼高挂廊檐下,背衬流水河渠,绿树浓荫,远处缥缈纱烟,正所谓曲径通幽。真有“三步两座桥,一望十条港”之景。
五月的清晨,河边街肆茶馆香飘四溢,忙碌的渔船划过临河的亲水楼台、河埠头,把一船生计和希望送至家家户户。鱼市喧闹,街肆吆喝贩卖之声此起彼伏,河面波光粼粼,岸边桃李争妍。正如民谣所唱“一月螺蛳二月蚬,桃花三月甲鱼肥......”
年迈的阿婆以河岸为台,宰鱼淘米、濯菜浣衣。临街的老房子门面不大,弄堂狭长,庭院深深。水道中央是古戏台,飞檐翘角,古意盎然,正面临街,背面临河,每逢演戏,水路乘船而来的人坐在船上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腔。宛然一副鲁迅先生笔下社戏里的恬静场面。
枫泾的庙会更是盛况空前。其始于清朝,《续修枫泾小志》载:“至期士女倾室往观,百里内闻风而来者,舟楫云集,河塞不通。”可见其盛况。商贩、走卒、剧班、马戏团等云集枫泾,台上唱念做打,台下嬉笑呼喊,各得其所,十分热闹。若要看戏,除了在河道船上欣赏,岸上的好去处则属戏台对面,沿临河的老房子。找家茶馆,酒肆,随意挑捡座临窗座位,三五知己,品酒饮茶,一面赏戏,亦可临窗观景,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镇子不大,秀气宜人,可观赏处众多。金山农民画、蓝印花布、家具雕刻、灶壁画、花灯、剪纸、绣花、编织等民间艺术随处可见。大清邮局旧址,寺庙、道观、基督教堂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历史浓浓的印迹。明清时,此处更是明清时棉纺织业生产贸易中心,有记载:“所出布匹,日以万计”。作为小吃代表,江南风味的黄酒和盛销不衰的枫泾丁蹄、桂花状元糕、天香豆腐干也一直在大钟口中被誉为“枫泾四宝”。看罢戏曲,吃罢小镇风味,再去观赏“三画一棋”,也别有滋味。枫泾农民画、丁聪的漫画、程十发的国画和顾水如的围棋,在国内外均具相当影响力。
沈蓉城在《枫溪竹枝词》中写道“秋千架傍瑞虹桥,节届清明丽景饶”,描写的就是清明时节枫泾古镇热闹非凡的景象。
此行也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久久盘桓心头。
江南古镇屹立千年,滋养了无数名人志士。从这里走出去的还有徐志摩,郁达夫,丰子恺,茅盾,鲁迅……,随便哪一位都是大师级人物,在中国近代史上均举足轻重。
八十年代,画家陈逸飞在纽约展出了多幅以古镇为素材的作品。描绘了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旖旎田园风光。其中以周庄双桥为原型的油画《故乡的回忆》最为代表,轰动美国。
江南古镇不仅在国内大红,也走出了国门,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游客。
美景离百姓近了,高兴倍至。
自那位伟大的老人在东南沿海划了一个圈后,百姓的腰包很快鼓了起来,出去看看也就成了家常。
记得几年后的第二次游历古镇是和几家朋友同去被誉为“中国第一水乡”的周庄,也是在五月。
同为古镇的周庄,历史悠久,属典型江南水乡风貌,独特的人文景观,亦被称为中国水乡文化和吴地汉文化的瑰宝。
当日去时已经颇晚,休息不表。
次日清晨,漫步依旧春光满目的五月周庄,游人极少,静谧的镇子古朴端庄,清丽婉约的建筑,四季常青的植被,回环便捷的街肆,各式店铺炊烟渐起,香气四散,屋后河流清澈,窄街相连,各种植被环伺屋前后,荡荡悠悠的乌篷船懒散地系在木桩上,随着水流摇摇晃晃。早起的人们用古朴的吴侬软语,打着招呼,问一声,张家阿嫂,李家爷叔,各种风情万种,江南韵味十足。
到了九、十点钟,游客渐多,嘈杂声起,叫卖声湮没了我游历古镇的兴致。想来秀丽的风光,独特的传统,低廉的成本成就了古镇,也给古镇的传统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一切都在快速改变。
见到的镇子还是那个镇子,却消失了岸边濯衣的浣纱女。橹还是那个橹,再也摇不出江南丝丝温柔的韵味。座座古桥只有在流水的映衬下孤芳自赏,注视着成群的人流,却呜咽着再也载不动千年的传奇。古老的手艺在离乡的年轻人挥手作别后,只成为了几位孤独的老妪倚在门口一生回望的情结。一切让幽静的水乡氛围不再,传统江南淳朴的风貌日渐萎靡。
古镇也不再是想象中的样子了。
争相涌入的游客们好奇的脚把千年的古镇踩的摇摇晃晃,各种时尚的相机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更是把它扫描的斑斑驳驳,好客的人们不知不觉中用扑面的热情侵蚀掉了古镇的垂柳斜阳,流水长廊。
大街上依然充满各种江南糕点热情的叫卖声,却难闻吴音,江南叫卖的悠扬与曲折在各种腔调声中一天天湮没了。
留守的人们似乎还在执着地守护着心中的故土,饱经沧桑的面孔和溢满故事的眼眸中写满落寞,看着满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们,熟识的渐渐少去,熟悉的味道只幻化为难以再寻的记忆。
他们心中的江南还会和小时候的一样吗?也许变味很多,也许依旧那么多情。
我们心中的古镇呢?热闹依旧热闹,只是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了吧!也许一千个人心中永远会勾勒出一千个不同的古镇吧!
无人说的清。
五月的江南没有退去春的味道,依然“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五月的古镇依然热闹非凡,人声喧天。
真希望古镇永远定格在照片里的样子:
盛满的是江南多情浓厚的春色,溢出的是经年飘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