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又见槐花开(散文)
初夏的一场雨催开了街道两旁的槐花,难得的清闲,沿青龙河悠然前行,阵阵花香袭来,站在一棵粗壮的洋槐前。这是一条老街,与新城区隔了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水在雨水簇拥下,急促地向东流去。为什么走到这里?确实有些意外,或许是那淡淡的槐花香气,引我走过长长的铁桥,漫步于这条略显荒凉的街道。据说这条街道早就列入了拆迁的规划。但两年过去了,老街依然静静地伫立在这里,没有任何被拆的迹象。只有偶尔窜出的野猫会让你回过神来,这还是一条有生命的街道。
喜欢白色的花朵,或许是因为它不会给我视觉上的沉重与压力。当满街的樱花随一场细细的春雨凋零满地,春就这样走了,夏携一缕暖暖的风吹开了串串白色的槐花。喜欢槐花,喜欢它的素雅与淡然,不急不慢的脚步,窈窕的身姿,恬静的笑容如邻家妹妹般的和善与矜持,静静地伫立在枝头,那素雅的清香,弥漫在整条街道。
五月的空气中酝酿着一场花事,翩翩而来的她,携一缕馨香,几许悠然。那眉宇间的一抹明媚,悄然落在槐树的枝头,洁白高雅的举止,如娇羞的少女,在暖暖的初夏,舞动起白纱般的长裙。沁人心脾的浅香游离于跳动的指尖,轻抚一曲温情的乐章,让曾经的过往再次流连,那痴迷而专注的神情,仿若走入画卷。
有些凌乱破旧的街道,那失色的门窗与曾经的匾额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与喧嚣。屋檐下滴落的雨滴,落在屋前地面的瓦片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浅淡的花香中我能闻到一种落寂凄清的味道。就在不远处,我记得,那里应该是一座老戏台,那近百年的戏台曾经是何等的辉煌与繁华,人山人海的场景依稀可见,静静伫立在街口,听夏风在耳边掠过,仿佛可以听见那穿越百年的字正腔圆的腔调。
岁岁风含笑,年年槐花香。透过串串洁白的花蕊,我的目光开始虚幻,那细小的原点被渐渐放大,最后落在一棵我无法用胳膊环抱过来的洋槐旁。那棵洋槐从我有记忆开始就静静地伫立在奶奶家门口,而每当夏日,奶奶拿着笸箩,坐在槐树下,全神贯注地做着针线的情景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拿针在头发上轻轻划几下的动作;那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的场景,似乎离我很近,我一伸手,或许都能触碰到它。
听奶奶说,那棵老槐树比老屋的年龄要长,曾经淘气的我,总是喜欢在那槐树下蹬着凳子,去攀爬。每当这个时候,奶奶总会扶扶老花镜说,你要是把中指弄破了,中指的血滴在这棵槐树上,那它就会成精的。于是,追问奶奶,如果槐树成精了,会做坏事吗?奶奶则抬头看了看我说,如果槐树成精,会吃不听话孩子的。在我的记忆里,始终记得,千万别把中指弄破,更不要把血滴落在老槐树的树干上。
当我慢慢长大,奶奶的这个说法,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验证。于是,偷了奶奶的绣花针,站在槐树下,狠了狠心,当针刚刚碰到中指指尖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疼,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给花浇水的奶奶,我闭上眼睛,猛地扎了下去。血出的并不多,于是,我用手从手心的位置往下捻,就这样把自己的三滴血滴在老槐树的树干上,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对着老槐树发呆,我想看看槐树成精会是什么样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滴在树干上的血早已经不见踪迹,而老槐树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变化。于是,在奶奶坐在槐树下给我做端午荷包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奶奶,中指的血滴落在槐树上,是否真的槐树可以成精?奶奶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露出一丝好奇,她问我,是不是我真的滴了中指血在槐树的树干上?我顽皮地笑了笑,奶奶看了看我说,你是小孩子,所以你的中指血还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如果是成年人的中指血,槐树真的会成精的。看着奶奶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信了。
每年的五月,当满树的槐花盛开的时候,奶奶都会用带有铁钩的竹竿把鲜嫩的槐花采下来些,然后用清水浸泡,再用面粉和鸡蛋调成糊状,加上糖和盐反复搅拌,最后加入清洗好槐花,用小火将锅烧热,放入少许的油,将调好的带有槐花香气的面糊摊在锅里,不一会,就可以闻到那槐花饼的淡淡香气。
又是一季槐花开,那串串嫩白色的槐花缀满枝头,一幕幕过往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平凡、朴实、内敛的槐花总会觉得更像母亲的品格,于是,对槐花的情感总会有着与其它花开不一样的感觉。沿着老街的街道向前走,一扇破旧的木窗“啪”地落在地上,我用手捂着心口,吓了一跳。前方不远处,两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正在用竹竿绑着的钩子在钩树上的槐花,脚下的食品袋里盛满了嫩白色的槐花。我慢慢走过去,看着两位阿姨那娴熟的动作,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心存疑惑,如今在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有人来采槐花了。
我站在树下看着她们,一位阿姨用带有铁钩的竹竿在钩槐花,另一个阿姨则把落下来的槐花拾起,放入手里的食品袋里。看到我站在那,两个阿姨同时停了下来,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我笑了笑告诉她们,我只是路过,而且很好奇,不是说城市里路旁的槐花不能吃吗?那个拾槐花的阿姨笑着告诉我,这里都两三年没有人管理了,所以即使是路旁的槐花也没有喷洒药物了,所以是可以吃的。
我弯腰拾起一串槐花,一抹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其中一位阿姨问,你也喜欢槐花?我笑着点点头,她拄着竹竿目光游离向远方,像是对我,又似自言自语道,我女儿也喜欢我蒸的槐花糕。看着她那凝望远方的眼神,我知道她的女儿一定不在身边,因为那眼神中写满了牵挂与思念。
另一个蹲在地上拾槐花的阿姨看了看我说,孩子,看你也喜欢槐花,是不是母亲也给你做过槐花饭吃啊?这里有这么多,你也拿点,回家用水多泡会,然后再做着吃。被阿姨的热情所感染,于是,我也开始捡拾地面上嫩白色的槐花。
很好奇阿姨捡拾了那么多的槐花,因为我知道槐花虽然香可以食用,但因性凉、微寒,所以不益多食。看到我充满疑问的目光,阿姨笑了,她一边摘着串串槐花尖部微开的花苞一边对我说,这叫槐花米,晒干后,可以沏茶喝,它有清热、凉血、止血,清热降压的作用。她的女儿在南方工作,从小就喜欢她做的槐花茶,所以每年她都会采摘些槐花米晾晒成茶,给女儿寄去。
看着阿姨那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能看出那是一位母亲对她孩子的一份牵挂。带着一大把槐花花串,继续向街道深处走去。一抹夏阳的明媚穿过浓密的槐花树枝,落在街道旁的院墙上,那细碎的线条勾勒出或深或浅的画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上,只留下我鞋跟撞击石板路的声响。静静聆听,仿佛听到母亲在说,这槐花茶可以凉血解暑,还能缓解疲劳,你每天都要喝点……
记忆里的那片槐树林,总会飘着槐花香。那一年高考前,因为每天忙于功课,有些食欲不振,于是,母亲特意去了离家三十里外的槐树沟,在那里采了很多槐花回来。当时很是不解,街道两旁有太多的槐花树,干嘛要跑那么远去采摘?母亲听了我的疑问,笑了笑,没有回答,便开始将采来的槐花一朵朵地摘下来,然后用清水浸泡。
那天母亲为我做了槐花饭,到如今我还会记得,雪白的米饭上面撒了一层奶白色的槐花,那米饭清香诱人,好吃极了。后来母亲把锅洗净,用文火将采来的槐花米炒干,然后用一只白色的玻璃瓶装上,告诉我,以后每天要用开水冲泡这槐花茶喝。很奇怪,或许是当时觉得母亲的话是一种命令,于是,很听话地开始每天喝槐花茶,渐渐的开始感觉喝了槐花茶不仅感觉到有精神了,而且也改善了失眠的毛病。当我和同学说起这事的时候,她们都笑我说,那是我的心理作用。
每年的夏季,母亲都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摘槐花。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城市里的槐花是不能食用的,因为城市里街道两旁的槐花都会经常被喷洒上农药。记忆中的槐花最好吃的应该是母亲烙的槐花饼。将槐花控去水分,鸡蛋一个,打开打散,加入花椒粉、精盐搅匀,倒入盛槐花的盆中,搅匀。面粉均匀地撒入盆中,与槐花搅成稠糊状。平底锅加少量花生油,烧热,将调好的槐花糊倒入锅内,均匀摊开煎烙。当然摇晃的活多是我去做,然后好名正言顺地说,这槐花饼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当感觉饼的下面泛黄的时候翻过来,再烙另一面,这个时候要用小火,烙至两面深黄色,就已经好了,直接装盘就可以吃了。
站在街道尽头,我知道左拐就会走出小街,而街口是另一座石桥,石桥的另一端就是新城区。站在小街上回望,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那道路两旁的槐树静静伫立在那里,用它那温润的眼神,轻抚着光阴深处的故事。
“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莫名地想起了白居易的这首诗,初夏色彩斑斓的春花散尽,唯有那串串细碎的槐花悄然绽放。脚步随清浅的时光游走于岁月长廊,虽已入夏,空气中却有丝丝寒意,带着满怀花香站在石桥中央回头望去,那街道两旁的槐树静默地站在荒凉凄清的老街上,如一个个经历了岁月沧桑的老人,凝视着远方,那浑浊的眼眸里,我能清晰地读懂,那是一种思念,一份牵挂。
咱接着祝贺哈!
谢谢鼓励与支持!顺祝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