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身居要职有些权力，或者在移动、联通有门子的人，都愿意要末尾四个连号的手机号，据说是为了图个吉利，保佑平安，或者像汽车牌号一样显示权贵身份。某大城市还拍卖过四连号，价格不菲。我不是研究社会学的，也没读过易经，更不迷信，竟然遇到两个四连号的法官的英年早逝，使我大吃一惊：四连号不一定带来好运。更让我悚然的是有人预见并警告过他们赶紧换号，否则将带来厄运。更惊异的是两个不幸预言出自一人之口——我的好朋友侯虎。
　　 侯虎，律师，四十岁，历史系本科毕业，几年前本是中学教员，因对易经痴迷，上课结合历史也讲几句易经，学校劝止不听，索性写了辞职信。信曰，感谢学校培养，领导照顾，没对我讲易经说三道四，胡乱扣帽。但我自觉不再适合当人民教师，误人子弟，又崇尚自由，故自愿提出辞职，诚望批准。
　　 谁都知道我和侯虎好得像一个人一样，领导让我找他谈谈，中心意思不是不让他研究易经，而是希望他在课堂上按教学大纲讲，别节外生枝。他听了说：“凡是我教历史的班级，无论期中、年终考试，都是前几名。升学考试，历史从来不丢分。”
　　 “那也是学生努力结果，不是‘易经’的缘故。”我打断他的话,又问：“你上有父母，下有儿子，辞了教员，何以生活？”
　　 他哈哈一乐，说：“你真是书呆子。”说着拿出律师证给我看，继续说：“我前年就通过律考啦，去年发的证。我已兼职办过几个案子，看来收入比教员高，供儿子上大学没问题。”又说：“许多学生不愿意上历史课，我用易经故事联系课文，学生都直着耳朵听，难道不是提高成绩的办法吗？”
　　 我承认自己是典型的书呆子，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律。虽然古汉语教案得到全市学校赞扬，但教学以外的事确实孤陋寡闻。看着他黑色律师证上几个金色大字，心里开始羡慕又嫉妒，无话可说了。
　　 谁都不相信命运，但谁都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布。命运又把我俩联系在一起了。第二年，国家加强公检法人员教育，提高他们的文化和法律素质，成立了法律业余大学，也不知谁推荐，把我调到法院教中文。没报到之前，侯虎请我喝茶，说你报到了，我就不能请你了，要避嫌。
　　 他的确非常正直坦率，常不顾忌什么，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儿。他知识面很广，易经只是他爱好之一。再加上他慈眉善目，两耳垂肩，说话直率，态度和善，衷心维护当事人权益，他的当事人络绎不绝。调法院之前，我参加一次他的刑事辩护庭审。法庭上他声音清晰，眼光犀利，对事实、证据的指证，不让分毫。心想，怪不得找他打官司的多，报酬比教员多得多。我开玩笑说：“成了富翁，和我划清界限，掰交了？”
　　 “去你的，律师和法院人员不能太近便，真的要避嫌，对大家都有好处。但是不妨碍侃大山。”
　　 两三年中，他当他的律师，我教我的汉语和公文写作，很少相聚。一次我进修回来听说他诅咒手机两个四连号的法官，把人咒死了，我找他问怎么回事。他嘿嘿一笑，说：“这你也信？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还听那些闲话？”“无风不起浪，到底咋回事？”我不依不饶。
　　 “那就从头说起。沈飞，你知道吧，经济庭庭长，才三十八岁，淡眉细眼，说话轻声轻语，一字一板，不重复，很有文明法官风度，我的委托人的草场承包合同合法有效，最高法院司法解释规定，农民的承包合同不因生产队的合并和拆分受影响，他偏偏判承包合同无效，当庭判对方胜诉。第二天我把上诉状送去时，沈飞正和对方当事人在庭内闲唠，他手里拿着联想崭新的新款智能手机，正在谈手机尾号是1111四连号的事呢。我进出都为难，冷不丁说出一句话：‘沈庭长，末尾四个1111，中国字谐音是‘夭夭夭夭’，夭折的夭，不吉利，晦气，赶紧换号，别因号得祸。’沈飞说：‘净瞎说，律师还迷信？’我自嘲说：‘咳，开玩笑而已。’谁知不几天体检，他被查出肝癌。不长时间就病入膏肓，脸色瘦、黑、黄，神智开始不清。这怨我吗？我心里也难受呀。大家都说我乌鸦嘴，多么冤枉。你还迷信？我让他得病就得病？”
　　 “那天你么说1111带来厄运？发生什么事了？”
　　 “那手机显然是当事人送的，他原来手机尾号不是四个1。你来法院晚，不了解他。当庭长之后，你不知道他在茶座包小姐的事吧，一泡一晚上，两人喝白酒一瓶，啤酒一件，身体还有不垮的？人常说劝酒不劝嫖，劝嫖两不交。我还真劝过他，他不改呀。那小姐我真见过，像杨玉环丰满而不腻的那种美人，确实有魅力，酒量大的惊人。据说是处女身跟他的。”
　　 “院里不管？”我问。
　　 “抓不住现行谁管？再说谁没事找事去抓现行？四个月前发现肝癌已转移了，死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连纪检委也不得不停止调查。”
　　 “有人举报？”我问。
　　 “当事人举报的。你别那样看我，我的当事人可没举报。”侯虎辩解说。
　　 两个月后沈飞走了，走的时候瘦得不像样子。他喜爱的四个‘1’连号手机也一起火化带走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年后法院又走了一个英年院长。巧的是他的手机末尾是4444连号，乌鸦嘴预言还是侯虎。一次谈论手机，有人给院长溜须，说4外国人念‘发’，发发发发，必发无疑。侯虎说，在外国可以，在中国不行，这个号大不吉利，谐音死死死死。此次又不幸被他言中，四个月后健健康康的英年院长独自一人突然裸死在宾馆里，衣服兜里除人民币外，就是伟哥……
　　 法院的名声和侯虎的乌鸦嘴都出了名。法院搬不走，但这两组灵异数字没有人再敢用。找侯虎打官司的、算命的人同样多起来，他不堪重负，到外地当律师去了，连我也不知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