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妹本名彭细莲，在家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哥哥，后面两个弟弟，她处在中间位置。两个哥哥叫她“三妹”，两个弟弟又叫她“三姐”。不过她嫁到柳桥县城两年后，城里的熟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叫她“三妹”，倒把她的真名忘了。
　　 三妹有一副好模样：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红，嫩嫩的，仿佛要渗出水来；水蛇一样的腰，下面连着又圆又大的屁股。这样的身材总是引得那些带“色”的眼光在她身上一上一下不停地忙碌。俗话说：女子屁（股）大吃四方。三妹没能吃上四方，却在柳桥县城吃起了“屠户饭”。一个漂亮的女子卖肉，有利也有弊。有利的一面是，凭着她那迷人的脸蛋和身材，那些老少爷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就算不买肉，也能凑凑热闹；弊端就是没过几年，她那又白又嫩的皮肤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油渍，渐渐显不出嫩嫩的水色来。
　　 柳桥县的农贸市场，延续了本地市场固有的风格：日杂百货、蔬果特产、鸡鸭鱼肉，都混在一个厅棚里；而往往市场只是一种摆设，里面空空如也，卖货的摊子都摆到了街道两旁，名曰：马路市场。
　　 三妹家有一间临街的门面，正处马路市场的中心，条件得天独厚，于是，在门前的人行道上搭了一个彩条布棚子，里面摆上屠桌，卖起了肉。门面也不空着，做了个货架，卖些烟酒油盐之类。
　　 夏天的早晨，四点多钟天还没亮。三妹起床准备去屠宰场拿肉，下楼梯时遇到婆婆正从楼下上来，心里纳闷：婆婆今早怎么比平时早了？不过她没有多想，从门店里推出三轮车，迎着凉爽的晨风出发了。三妹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T恤，丰满的胸部似乎要把T恤绷裂，白色的半截裤裹到膝弯，下面露着白藉似的半截美腿，脑后的“马尾”随着蹬车的动作左右摇摆。三十多岁的三妹，就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刚拐过街口，三轮车前胎忽然没气了。倒霉！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胎就没气了？现在怎么办？三妹正站在三轮车旁烦恼着。一辆小型货车从左边街道冲到了她的前面，“吱”的一声刹住，差点就撞上三轮车。三妹吓了一跳。
　　 “怎么开的车……”三妹话刚出口，小货车的车窗玻璃摇了下去，从窗口伸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头。
　　 “三妹，去屠宰场拿肉啊！车胎坏了吧？来，坐我的车一起去。”
　　 三妹惊魂未定，见是在街头卖肉的张疤子，张口骂道：“张疤子你要死啊！吓死我了……”
　　 张疤子拉开车门跳下车，看了一眼三妹的三轮车，不由分说，把三轮车推到人行道上，用锁锁在树上，拉着三妹上了小货车：“先坐我的车去把肉拿回来，下午我帮你把车弄好。”
　　 屠宰场离县城有将近十里路，蹬三轮车去一个来回得两个小时，去时基本上都是下坡，回来时带着百来斤肉一路向上，那才叫吃力。以前张疤子每次都是赶魂似地从屠宰场拿出肉开着小货车跑得飞快，等到三妹蹬着三轮车“扑哧扑哧”赶到店里时，他的肉差不多卖了一半了。三妹也很少理睬张疤子，更不想让张疤子帮忙，因为她消受不起。
　　 张疤子一边开车，一边不断地拿眼睛看三妹，嘴里说：“三妹，你真性感，看得我都流口水了。”
　　 三妹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理他，只顾望着窗外。
　　 忽然，三妹感到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三妹一惊，本能地用手去拨这只不安份的手，可这只手却像泥鳅一样一滑，经过两条松紧带裤头，很快滑进了她的内裤里，在里面乱动起来。三妹一只手隔着裤子想摁住这只手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抓住这只手使劲往外拽，可裤子里的这只手却死赖着不出来。三妹急了，冲张疤子叫道：“张疤子，你把手拿出来，你混蛋……”
　　 张疤子哪里肯听，只管用手在三妹的内裤里乱摸，呼吸也急促起来。
　　 三妹拽不动那只脏手，又不敢太用力，毫无办法，又羞又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下了一个小坡，到了郊区，天才微亮，路上很少有人车。张疤子把车停到路边，另一只手把三妹的身子扳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三妹，我喜欢你”，一边说一边把嘴巴往三妹的嘴上凑。一股恶臭熏得三妹差点晕了过去。三妹忙用按着张疤子裤子里那只手的手去推张疤子的头。张疤子下面的手一用力，把三妹的半截裤和内裤一起剥到了小腿上。接着从驾驶座一翻身坐到了三妹身上。
　　 三妹拼命挣扎，用双手死死地护着下面。张疤子把自己的裤子脱掉了，双手抓住三妹的两只手，使劲往上面一拽，三妹的两只手就被拽开了。接着又去掰三妹的双腿……
　　 “啊！不……”一声羞赧的、压抑已久的、带着颤抖的呼声从三妹的喉咙里冲了出来。瞬间，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密封的蒸笼里，感到燥热、窒息、四肢无力，身子已不属于自己，灵魂也不属于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片混沌，只有那热浪一波波不断地袭来，仿佛要把她熔化……
　　
　　 二
　　 三妹未嫁之前在家里是个“宝 ”，不只是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主要是因为她的漂亮、勤快和乖巧听话。正是因为这些条件，她得到了村里其他女孩子难以得到的好运气——一个闭塞山区的女孩嫁到了县城里。三妹的男人是个卖肉的，人长得高大英俊、老实憨厚。他是家里的独苗，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加之家境殷实，在县城有一五层楼的临街门面，所以三妹刚嫁过去那阵子，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生活。
　　 什么事都有个美中不足，三妹的婚姻也是。三妹两口子虽然恩爱，可一年过去了，三妹的肚子不见一点动静。开始人们以为是他们两口子年龄还小，不想要孩子。二年过去了，三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人们开始猜疑起来。三年过去了，三妹的水蛇腰还是一样婀娜。这时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按理说三妹的男人是家里的独苗，造人在家里应当是重中之重的任务，这两口子莫非哪个有毛病？五年后，镇子里就传开了一个消息， 说三妹的老公天生性无能，三妹嫁给他等于是守活寡。这一下，镇里那些有着花花肠子、观念又与时俱进的男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三妹，有些恨不得眼睛里生出双手来。可三妹却看不出有啥异样，依然对自己的男人轻言细语、百依百顺。只是他男人倒是整天阴沉着脸，很少和人言笑。
　　 转眼十年过去了，这一年三妹的男人进了医院。从此后，三妹家的店铺里再也不见了她男人的身影，三妹自己卖起了肉。而那些眼里带“色”的男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有的言语挑逗，有的和三妹错身而过时顺便在她屁股上摸一把，有的买肉时顺便摸一下她的手，还有些胆大的故意伸个懒腰，把手肘撞在三妹的胸脯上。每当这个时候，三妹总是像人家窗台上的含羞草，马上收敛笑容、低眉垂目、一脸愠色。那些人自然识趣地干笑两声，不敢再有下一步行动。但也有那么几个“百折不挠”、“迎难而上”的，像街头卖肉的张疤子和街尾卖肉的赵旭，就是这样的人。
　　 张疤子的肉卖得快，每天卖完了肉，他总是跑到三妹的彩条布棚子里来玩，一玩就是大半天，嘴里说的无非是些带荤的笑话，一边说还一边观察三妹的反应。三妹呢，只顾面带笑容招呼顾客，有时搭讪两句，也无关痛痒。按张疤子的思维逻辑，三妹此时应当正是寂寞难耐的时候，因为她男人有病，而大环境又是那么的适宜婚外情生长。可令张疤子失望的是，他几乎守了三妹一年，三妹硬是没有一点表示。那次张疤子忍不住了，对三妹说：“三妹，晚上请你吃顿饭，然后我去“天星”宾馆开房……”没想到三妹挥起一刀砍断了屠桌上的一只猪腿，爽快地说：“行，你去办吧！”张疤子听了，喜不自禁，早早地收了卖肉的摊子，在老婆面前谎称要去见一个卖猪的，然后乐滋滋地先去“天星宾馆”开了一个钟点房，接着在“仙客来”点了一桌子的菜，专等着三妹来赴约。可夜色越来越浓，左等右等不见三妹的身影出现，张疤子急不可耐，掏出手机打三妹的电话，手机里提示对方已关机。张疤子正自猜疑，忽然见老婆横眉怒目地进了餐厅。不用说，那晚夫妻俩自然是闹得你死我活、杀得难分难解。那次张疤子不但损失了几百元钱，两口子打架还摔坏了一部手机，打烂了一口铁锅，碗碟破碎不计其数。从此，他再也不敢乱打三妹的主意。
　　 赵旭比张疤子有心计，做事不露声色。那天去银行里存钱，赵旭排在队伍前面，无意中往长长的队伍后面一瞧，发现三妹排在队伍的
　　 末尾。等轮到自己办业务时，赵旭转头朝后面招手：“三妹，来，你先办。”排队的人当然不乐意，赵旭眼一瞪：“现在轮到我办业务，我想让谁先办就谁先办，你管得着？”排队的人见赵旭长得高大，样子又凶狠，自然再也没有人敢吭声。赵旭的肉摊在街尾，三妹去银行办业务得从赵旭的摊位前经过，自此，赵旭就留上了心，每天下午看到三妹过去了，他马上丢下手里的活，跟着去做起了护花使者。三妹对于赵旭的殷勤非常感激，赵旭就觉得三妹对自己有意思了。这天是情人节，赵旭花二千多元从金店买了一个白金戒指，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塑料袋里还放了一张字条。赵旭提着塑料袋来到三妹的肉摊前，见三妹正在忙，就把塑料袋放到三妹的屠桌上，说：“三妹，有人托我带点东西给你。”三妹听了，忙问：“谁？什么东西？”赵旭冲三妹眨眨眼晴，神神秘秘地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就想走。三妹觉得蹊跷，赶忙打开塑料袋，先是看到了字条，字条上写着：一点小意思，表表心意，三妹若有意，今晚请到“洞天宾馆”803房一会，赵旭。三妹像忽然得了急病，全身颤抖，脸色惨白。她没有再看塑料袋里的盒子，把袋子狠狠扔到了才走了几步的赵旭身上。盒子里的白金戒指滚到了下水道里，害赵旭掏了半天臭水沟。
　　 三妹的男人得的是骨癌，已经瘫痪在床。三妹每晚回家后，先是帮男人擦洗身体，接着弄吃的，然后喂他吃饭，再然后自己匆匆填饱肚子又开始做家务。男人在家里已经躺了一年多，可除了身体瘦弱外，床上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气味。
　　 这几年三妹家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公公因病去世，接着男人查出了骨癌。婆婆不堪打击，变得痴痴呆呆，每天天刚亮就起床在店门口点上三根香，对着天空又跪又拜。有一次她竟对三妹说：“三妹，婆婆求你一件事，刘家三代单传，你给我们刘家留下一个种吧。”
　　 三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婆婆忽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拉着她的衣襟哭着说：“我求求你啦， 你去，你去……你去外面找，不管用什么办法，求你给我们刘家谋一脉香火……”
　　 这下三妹听明白了，脸一下子羞得绯红，转身就躲进了房间，半天不敢出门。
　　 可婆婆并不死心，不断地絮絮叨叨。有几次还暗示：街头卖肉的张疤子是本家，还没出五服，身体也好……
　　 每当听到婆婆这样说，三妹就像做了亏心事，脸发烧，头垂得低低的，而且起码两天不理婆婆。
　　 有时，男人不那么痛了，会看着三妹：“三妹，这一辈子苦了你了，你……你去再找一个，或者，或者……找一个相好的……反正我是快死的人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流泪。
　　 三妹听了，就扑到男人身边，一边帮男人擦眼泪，一边用手去捂男人的嘴：“老公，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往往话没说完，她自己已经泪如雨下。
　　 其实，这么多年来，心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看那些言情的电视，讨厌别人讲那些带荤的笑话，痛恨那些挑逗她的言行。晚上，她在床上总是辗转反侧，年纪轻轻的就常常失眠。
　　 她心里没想过是假话，可是每当她心里想的时候，她就很自责，她在心里骂自己贱，认为想这样的事对不起男人。
　　 三妹年轻的时候，媒人踏破门槛，可她总是不点头。她心里从小就有一个人，那人是她姨奶奶的儿子，年纪比她大两岁。她生长在闭塞的山区，很少见到生人，这个表叔人长得俊秀，又聪明，是三妹见得最多的男人，三妹把他当成了世上唯一的男人。可这种尴尬的关系，让三妹心里的话终于没敢说出口，而那个表叔后来考上大学进了城，为现在这个老公说媒的媒人又进了门，三妹的心思只能埋在心里了。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妹做梦的时候，梦里还会有那个表叔。
　　
　　 三
　　 张疤子停下车，屁颠屁颠地跑到车后，把半边猪肉扛到三妹家的屠桌上。三妹下了车，哭丧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满眼怨恨。
　　 三妹的婆婆已经烧过了香，她今早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回到楼上去，而是站在棚子里等着。张疤子放下猪肉，冲三妹的婆婆做了一个鬼脸，得意洋洋地说：“刘奶奶早啊！你看我帮三妹把肉扛来了，累死我了，刘奶奶可得奖励奖励我哦！”
　　 三妹的婆婆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向走下车的三妹。三妹见婆婆望向她，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她感到婆婆的眼光怪怪的，不由低下了头。
　　 三妹的婆婆从三妹身上收回目光，又望向张疤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说张疤子，你是顺便给三妹带了肉回来，屁大的事，在老奶奶面前来卖乖，老奶奶记着你的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