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千古罪人(微小说)
说起圆明园,无人不晓。提起我龚橙(雅号半伦),却是骂声一片,说我是火烧圆明园事件的千古罪人。
要澄清真相!这是我们龚氏家族的呐喊。
我的父亲叫龚自珍,才华横溢,却也风流好赌。据说他与美女加才女的太清春用蒙语聊天,用京语谈诗,用吴语调情,旁人听不懂,以为人家在交流创作,只有羡慕的份。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不学习一点外语,恐怕老爸不至于能收服太清春的芳心。
我就像一颗野秧苗,从一开始父亲就对我采取放羊式(说好听点也叫开放式)教育,任其生长,无拘无束,万万没想到长大后的我竟成了歪瓜裂枣。我虽然学富五车,但一试不爽,就放弃了科举之念。所以,“学而优则仕”就与我无缘。
李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书呆子,参加那种考试顶个屁用!你看哥现在混的多风光,跟哥干亏待不了你。”
虽然我心里生气,瞧不起北京城这个有名的混混,但深知小人得罪不起,便信口说道:“不是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科举制度这狗东西确实是泯灭天才的陷阱,我才不作茧自缚、飞蛾扑火。但我这个人嘴笨,又不善应酬,只怕给你添乱。”
“还谦虚!你说你出自书香世家,人称官二代,却热衷于放浪形骸、诗酒风流的生活,真够穷潇洒!”李三轻蔑道。
我没再吭声。可是说实在话,我的内心很痛苦。我的父亲,死于非命;满清国呢,虽然表面光鲜,实际上那是驴粪蛋外面光,早就满目疮痍,病入膏肓,就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力挽狂澜。
我是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妻子钟柳大我十多岁,长得比较结实粗放,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我与她压根就没有共同语言。自从生了两个儿子后,更是居功自傲,像下了蛋的的老母鸡似的,整天炫耀个没完没了,动不动还摆悍妇的威风。
“整天吊儿郎当,就知道鼓捣那些破书,那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她冷不丁又冲进书房,吓我一跳。
“你有种!我惹不起但躲得起,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以为然地甩门而去。
跟着李三为一些想发官财的富商们牵线搭桥,在圆明园的后续工程中谋取利益,我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过了一段挺滋润的舒心日子。
两个儿子闻风赶来看我,“老爸,这房子不错呀!怪不得对我们不闻不问的。”他们放着贼光的眼睛,把屋里角角落落扫描了好几遍,临走还顺手牵羊,拿走了我的几件藏品,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不期却被我发现。
我很愤怒:“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老子死了也不要再来!”
也是,作为父亲,我太失职。我只想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浪漫潇洒,却忽视了对下一代的教育。
我有幸结识了当时沪上有名的艺妓小邬,人长的清灵若水,顾盼生姿,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最主要的是她善解人意,小鸟依人,从不强人所难,和她在一起,感觉疲惫的神经很放松,这也是我钟情于她的主要原因。
“小邬,尽管没有人祝福我们,但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凝视着她夜空中的星星似的眼睛,我抚弄着她美丽的秀发,深情地说道。
“你这么有才华,老天不会辜负你的!”小邬偎在我的肩头,甜甜地一笑,露出了好看的虎牙。
没想到,好景不长,李三因为得罪了圆明园管园大臣文丰,被弄到了大狱。树倒猢狲散,我和其他弟兄自然就作鸟兽散。
生活又没了着落,偏巧这时贵人出现了。两江总督曾老爷子看重我的才华,就派人来请我商谈。几番推杯换盏之后,曾老谈了他的想法。
“感谢曾老对我的抬爱,只是我过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受不了官场的种种约束,咱不说这些,喝酒,喝酒!”我故作醉态,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想想,当时狂妄地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伤了他的心,自己真不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天,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由于醉酒,我腿脚不听使唤,跌跌撞撞不小心就撞着了一个洋人,对方抓住我的衣领,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鸟话,我的嘴里也不客气地蹦出了针尖都插不进去的鸟话。
“STOP!STOP!”恰好英国大使威妥玛路过,对于我流利的英语大吃一惊。他狠狠地扇了那个小洋人两个耳光,却亲热地把我拥抱了一下,让我深感意外。
“龚先生,如果你愿意,请到我幕府去,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他说着生硬的汉语,却充满诚意。为了生计,我只好去他在上海开办的外企供职。
威总待我不薄,外出有护卫跟从,月致万金,我挺感激。
在这儿混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威妥玛的这个公司其实是个特务机构。他派护卫处处跟着我,说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实际上是为了监督我;当初我的一些不经意的说辞,却为他们收集满清经济、政治和军事情报提供了方便。
“听说贵国有个圆明园不错,你见过吗?”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我。
我有点郁闷,接口便说:“清之精华在圆明园。但百米以内戒备森严,对我来说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威总的眼睛发出了狼一样的绿光:“咱们何时进去饱一饱眼福,赏玩赏玩?”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岂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地方!那位叫慈禧的女总裁现在还没搞旅游宣传,更不会对外开放。”
威妥玛狡黠地眨了眨他那双小小的深邃的蓝眼睛,冲我挑衅地耸着肩笑了笑,“走着瞧!”
我因为拒绝搞圆明园旅游开发合作的事得罪了威总,他找了个漂亮的借口,把我远远地地打发去了广州。
办理完业务,百般无聊的我又饱暖生淫欲,忘记了温柔体贴的小邬,频繁出入红灯区,终日倚红偎翠、灯红酒绿。
但一个人静下来清醒以后,我心里却慌得要命,总感觉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终于决定提前返回。
深秋上海,人去房空,不见小邬,威妥玛的公司也变成了别人的店铺。
正站着发呆,一个小孩登登登跑过来:“您是龚孝拱先生吗?这儿有你一封信。”
打开信,只有四个字:圆明园见。落款是威妥玛。
我预感中的不安变成了现实!
我以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混乱不堪、无法掌控的局面:洋人,甚至一些国人像一窝蜂似的在圆明园出出进进,大肆抢劫!
像我这么缺乏担当、胆小如鼠的人,当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冒着生命危险也冲了进去……
里面的珠宝重器已所剩无几,满地狼藉一片。我虚汗直冒,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愤怒的嘴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捡到被拉下的几件钟鼎宝器,赶紧裹在衣衫里,扛在肩上奋力跑了出来。
当我安顿好抢救出来的宝物,第三次想返回到现场时,远远就看见了漫天的火光,夜晚的北京城如同白昼,圆明园已被凌迟,火海里凄惨的哭叫声此起彼伏……
一个熟悉的面孔擦肩而过,我在大脑里快速搜索,那是李三!我扭头去看,他已乘坐马车远去,身边那个女人的背影,酷似小邬……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望着站在火海里哭泣的断壁残垣,眼泪不自觉地涌出了眼眶。但我不悲伤,我只是痛惜!
对那几件钟鼎宝器的秘密,我一直守口如瓶。藏匿地点请于晚上18时查看《龚自珍全集》珍藏版第60页第10行第18字处。
我希望有朝一日它们能回归人民真正当家做主的国家政府,我就死而无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