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今天是我夫君林培民先生去世的第五天。整整4个月的人生悲欢离难，终于画上了句号。
　　 一对38年的同林鸟，大难来袭我不飞。我见证和守护着他来病、治病、病逝的全部，用心记录亲闻知见还有灵的质感，用平铺的诗言唱出心底艰辛历程。
　　 自2015年1月13日确诊他患有胰腺癌晚期（四级）至2015年5月10日（母亲节）7:05分去世及追悼送行，共续写了93篇叙事散文诗。它的表达亦或不伦不类，但这是我的心泪，且至纯至真。
　　 在这煎熬身心的日子里，除亲朋的鼎力帮扶，再就是来自我心底的爱和诗文的支撑。当我学着“击鼓而歌”时，我看到涅槃的他连同我的灵魂都得到了重生和永恒。此生足矣。
　　 谨以此文敬祭我的夫君林培民先生，你若在九天安好，我会在月下长风……
　　 ——你的结发之妻：杨林（心无垠、大连儒艮）作于2015年5月15日9:47分陋室
　　
　　 【第247天】2015.5.12日（周二）晴
　　
　　 让我为你见证，为你送行（生命终结后的封篇）
　　
　　 “五月花好人有泪，驾鹤西去是我亲……”
　　 当殡仪主持念读我为你撰写的《告别挽词》
　　 我站在吊唁大厅的右侧携子携亲
　　 除了肌肤，我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墨人
　　 黑色的瞳孔映衬着躺在灵柩台上你，庄严肃穆、凄美。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心湖暗旋
　　 你化了妆却掩不去的黄瘦，又扎了我心
　　 你的装殓有些千篇， 唯真身和灵魂将再一次刻入我脑际
　　 让我再看你、敬你、送你
　　 让我再为你掉下一生的眼泪。
　　
　　 你看，有200多亲朋好友前来送你
　　 这里有达官有大款有文化的使者
　　 这里有七姑八姨、叔舅堂兄表弟
　　 还有一大群姨表姑表姐妹
　　 她们的泪啊热热的流
　　 流得我心酥软，软到我相拥无力
　　 活着你不追求风光，现在就看到了实际
　　 67岁的终结不大也不小
　　 走去的日子不前也不后
　　 多像你一生沉稳自得，中庸悠然的样子。
　　
　　 你就要上路了
　　 我拼住呼吸忍住眼泪喊一声“夫君，你放心走好吧！”
　　 我在心底看到你涅槃后驾鹤归西
　　 我感知到你劝慰的耳语，还有轻轻的搂抱
　　 那一刻，我很欣慰
　　 我以自持的状态搂抱不自持的自己
　　 活着挺短，死去永远，转世很美
　　 在心底学一下庄子，为你——“鼓盆而歌”。
　　
　　 你看，你的6桌白宴办得也风光
　　 该来得都来了，不得以去的我也都礼过三厢
　　 你的儿子含泪拿起话筒，我和儿媳左右两旁
　　 这三角的阵容就像鼎力
　　 我们这个家，后辈一定有望
　　 儿子给你致的一篇孝心悼词呵
　　 听得我泪雨滂沱，喜悲两旺
　　 “儿子大了不由娘”，有好儿，娘命强。
　　
　　 你看，我上敬天地下敬苍生，再敬你
　　 我带你给所有的至爱亲朋敬酒
　　 这会说话有灵神的酒啊，今天喝出甘苦味儿最深。
　　
　　 今天，我醉了为你，不醉还是为你
　　 你是我人生烫金的一页，你要我翻过去，我也会刻骨铭心……
　　
　　 作于2015年5.15日8:2分
　　
　　 【第248天】2015.5.11日（周一）小雨
　　
　　 凄雨绵绵（生命终结的后一篇）
　　
　　 这是他生命终结的后序，我想把他画圆
　　 窗外的凄雨都是我的心雨
　　 点点滴滴倾诉不完。
　　
　　 办理后事我不陌生，只是轮到自己惶恐悄然
　　 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亲朋
　　 电话两端不自主的声泪一遍遍将话打断
　　 前来追悼敬香的亲朋又让我感慨万千。
　　
　　 弟媳越儿最懂我，她的安慰化作两天跟班
　　 耕华姐姐领着女儿打车百余里
　　 送来姨表姐妹情义
　　 在她的怀里一哭，更像找到母亲
　　 我的新光妹妹、曙光姐姐
　　 你们一到我的心跳加快
　　 还有我的叔伯姐姐，他的姑表、姨表兄妹
　　 这雨天的到访让亲情浓烈三分，悲凄十分
　　 他的灵堂像百里长亭般的阔卓
　　 这是他的德行呼唤着亲情
　　 亲们送来种种安慰，情化金钱的体恤很烫又很真
　　 我一笔笔记记录在账犹如刀刻在心。
　　
　　 晨雨凄凄，悲伤起笔
　　 为他写《遗体告别挽词》
　　 知他者非我莫属，两年的相识38年的夫妻
　　 我说他，带瘤生存，以身试医
　　 我说他，愿骨灰撒海，化浪涛声声不息
　　 我说他，交结良师益友，喜读善听
　　 我说他，天资聪慧，好学上进
　　 还有爱好集邮、书法、垂钓、小饮
　　 这性情中的人啊，还是担负孝义表率
　　 对父母至爱有佳，对兄妹护佑情深
　　 他对亲朋仁厚宽和，对妻儿痛爱一生
　　 他用一生的劳动支撑心灵的充实，支撑平实的家境
　　 他用全部的光热去爱其所爱，亲及所亲……
　　
　　 大海呜咽，涛声作别，音容宛在，德范永存
　　 林培民先生永垂千古！
　　 写到此我已泪湿襟
　　 感觉他在我身后轻轻拍我肩头
　　 含泪说：“老婆你，真够意思！”
　　
　　 明天就是送你的日子
　　 一切准备就绪请你放心
　　 儿子的“大学帮”又来了
　　 给你磕头敬香你就有了一群晚辈
　　 这两个夜晚儿子儿媳都在守灵
　　 那袅袅的青烟你闻着一定高兴
　　 我想睡也睡不着，你可否给我托一梦
　　 亦或我们在山之巅海之旁，亦或我们很年轻……
　　
　　 作于家中回顾，2015、5.14日14：30分
　　
　　 【第249天】2015.5.10日（农历三月廿三）（周日）晴
　　
　　 母亲节的7:05分他驾鹤西去
　　
　　 走廊尽头，我哽咽着给他的哥们电话
　　 ……快来！快来！培民他不行啦
　　 那边儿子打呼小叫：妈妈！你快来看看俺爸……
　　 我的心中一揪,头皮发麻
　　 一个健步来到床前，他正气如游丝
　　 我一声声的呼喊，抱着他的脸，吻着他的额，几近晕厥。
　　
　　 大夫们都赶来了，推强心剂
　　 他就是要走啊，一切杯水车薪
　　 儿媳抱着儿子痛哭出一对儿
　　 我突然止住哭声，感觉要做的事情很多
　　 当大夫宣布了他生命的终止时点
　　 我开始接来热水和儿子一道为他“净身”
　　 还像扶持他时，没有害怕，有条不紊。
　　
　　 不到15分，殡葬礼仪的人来了
　　 他很快被穿裹一新：衬衣雪白，蓝段棉袄绣着福禄
　　 久违的中山装让我想起了结婚
　　 蓝色的风衣很绅士
　　 蓝色的前进帽看出了那个时代的人
　　 剩下的都是“程序”
　　 当“黄金入殓”我们轻呼他别怕，被定格的面孔很安详
　　 “我的夫君你上路吧！归去吧！一路脚踏黄金……”
　　 有你的保佑，幸福定会降临后人。
　　
　　 一次次回放这组镜头
　　 不哭时才感觉上天对他挺眷顾
　　 他的修行让他后期不再疼痛
　　 一百个同类患者大约只有一位
　　 当生命走到了尽头，我只祈祷：但求死得干脆外加“舒服”
　　 我开始羡慕他的幸运。
　　
　　 若按1月9日初诊计算（我的计时从确诊的1月13日写起）
　　 这生命的倒计时当是第245天
　　 那样就数过了120个日日夜夜，整整4个月的大限
　　 其实我已经很满足，比我预计的3个月，多生存了30天
　　 有多少人手术、化疗一直24小时住院
　　 亲属有报：小姑父45岁，发病到死41天
　　 三大爷72岁，手术、支架存活了5月零10天
　　 花大钱，遭大罪的事他不干。
　　
　　 他曾得意自说:英明就是不去“祸祸肿瘤”
　　 “带瘤生存”事倍功半
　　 如果阳气战胜不了阴气
　　 所有的手段都有些“强权”
　　 过度治疗,人体很痛苦，费用没有边
　　 注定“命是八尺”就该顺其自然
　　 我仿佛看到他在西天的路上微笑和挥手
　　 感谢我对他选择的尊重和我这高参。
　　
　　 这第六个晚上家里就摆设了灵堂
　　 守灵人望着香烟彻夜不眠
　　 那一刀刀黄表纸化钱去了天国
　　 顿间天上人间对话有慨有叹
　　 这而后的两天两夜才看出，有儿的家，娘不害怕不孤单。
　　
　　 亲，你就放心的去吧！
　　 “转眼就是一生，转瞬就是一世！”
　　 先走的是福，我的病老里将没有你的影子
　　 再孝顺的儿女，没老伴儿的陪伴终会两然。
　　
　　 今天是农历三月廿二，占个星期天
　　 以后烧七便八的日子也很休闲
　　 山外绿荫让心动容，如今你可以鸟瞰而大野天迹
　　 活着的人为逝者伤心伤肝
　　 逝者，九霄驾云架雾得意悠闲
　　 你也别急，就在那里给我占块儿好地儿
　　 待我化仙而去，还是找想你陪伴……
　　
　　 作于家中回顾，2015、5.14日12：10分
　　
　　 【第250天】2015.5.9日（周六）晴
　　
　　 这第五个陪夜，在医院里你说算吗？
　　
　　 他的早餐，咋样也没劝进去
　　 只喝了辅酶Q10和安泰益生菌
　　 他极力地压着反流，眉头皱得很深
　　 一种腹腐的气味呼出,同我姨爸濒临时很像。
　　
　　 8点多他突然抽搐，虽然短暂却让我警觉
　　 翻眼、后仰僵直的表情很吓人
　　 我哭着叫来儿子，又找来小叔
　　 “绝对要住院，快快去找救护车！”
　　 我开始准备住院用的一切。
　　
　　 11点多120救护车到
　　 他看到担架有些恐惧
　　 我们谎言说得很温柔轻巧“去打个强心剂咱就回家！”
　　 他被直挺挺地抬出家门抬上车子
　　 我用毛巾遮住了他惶恐的眼神
　　 我知道那一刻他老实听话里藏满了绝望。
　　
　　 大连友谊医院“绿色通道”很便捷
　　 几分钟便滴上葡萄糖和升压药液
　　 埋下的针头在腕中静脉处
　　 看着黄瘦得不能再黄瘦的胳膊，我的泪水变成了血的浓稠
　　 他望着到来的亲朋笑得很苦
　　 推进肿瘤210病房36床还不到12点。
　　
　　 架不住大夫的旨意又做了磁共振系列检查
　　 脑袋没长、胰头原样、肝脏肿瘤大多扩张
　　 肾衰竭、低血糖、血压下降
　　 上升压泵，上该补的营养
　　 大夫沉重的交代：准备后事吧，今晚够呛……
　　
　　 今晚够呛？！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还是听话的吩咐下一步的事情
　　 整个下午他的排泄加剧
　　 大夫说这样的病濒临都是这个样
　　 他的意识还让他感觉便床的不应该
　　 每次给他清洗会客道也知道下身的疼痛。
　　 我打来热水给他擦身
　　 这是预感中的“净身”让我手有些颤抖。
　　
　　 上半夜他还有意识转动着眼睛
　　 不住地重复“怕……怕……不敢了……不敢了……爸爸……”
　　 再后来就说“不说啦，不说啦……”大一声小一声不明其意。
　　
　　 我和儿子儿媳含泪守候
　　 他抽搐的频率参加，时间延长
　　 下半夜他没了意识，两眼上翻恐惧增加
　　 我抚摸着他的额头叫着他的名字——咱不怕，咱不怕！
　　 他不于我对话，抚不下他的眼睑，让我心碎至极。
　　
　　 其实这是5月10日的开始，是“妈妈节”的来临
　　 我知道他最大的遗憾是不能给父母送终
　　 他的妈妈此时正在重症监护
　　 是妈妈的痛,疼得你心抽，还是你的抽搐是妈妈的心痛？
　　
　　 2015年，这个羊年母亲节的起始啊，我不敢再往下想……
　　 亲！这第五个陪夜，我在医院里你说算吗？
　　
　　 作于家中回顾，2015、5.14日10：22分
　　
　　 【第251天】2015.5.8日（周五）阴雨
　　
　　 陪夜第四天
　　
　　 今天阴雨，你说挺闷
　　 你想见的亲朋陆续都来了
　　 “接见”的一刻，我扶着你勉强沙发上一坐
　　 他们一走你就躺下，连同眼泪和满意的微笑
　　 你说“东西（五个机顶盒）都送出去了，我的心事了了”
　　 我满脑都是亲朋离去的惊讶和叹息
　　 “这才几天，太重了！嫂子你受累了！”
　　
　　 为把夜的黑连同他的痛赶走
　　 白天我拼命在儿子家干活
　　 每当清理清洗一处,都感觉解压十分
　　 一家人在一起，美好中却裹着苦涩
　　 孩子们无助的眼神让我很痛
　　 家里很安静，你用残喘证实着生命。
　　
　　 我说：“听话，去住院吧？！”
　　 你说，肚子也不痛，脚也不太肿，拉就拉吧
　　 你说，害怕ACU的大门，害怕再也回不来啦
　　 你嘱咐:“绝对不留下刀口和管子
　　 重症监护室费用瞎要，关键绑手绑脚我会遭罪害怕
　　 谁要跟我有仇，谁就跟我唱对
　　 你要对我——发誓……”
　　
　　 这一晚,上半夜起夜的次数更多了
　　 下半夜，来不及你会整脏被褥
　　 我给你垫上尿不湿，手纸
　　 你还是一遍遍说：“又拉啦！对不起……”
　　 这排泄物近咖啡色，有腥臭的腐气
　　 我说：你就使劲的拉，把病拉出去，我真得不嫌弃
　　 你听话得像个孩子，傻笑里却带着惨兮
　　 我干脆坐着守候，包括把住你不自主的睡姿
　　 你梦中的喃喃袭来，让我感觉不祥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清肠”（人濒临前的排空）
　　 我开始六神无主。
　　
　　 夜显得很长，你的身体又一次感觉怕冷
　　 揉搓这你的大脚，试图传导我的体温
　　 你一遍遍催我睡吧，我最终没找不到觉意
　　 你的每声喘叹都让我揪心
　　 给你一遍遍的抚慰，是否入心？！
　　
　　 这才是第四天啊
　　 冥冥中自有天意
　　 你越发抖动的双臂和举头无力的样子
　　 能圆了你“十天陪睡”的梦吗
　　 我再一次偷偷哭泣……
　　
　　 作于家中回顾，2015、5.14日7:4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