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纠结端午(随笔)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端午节近了,又想起于两年前突然出现的“端午节应为情人节、屈原是同性恋者”之说。该说法先见当代名诗人张一一发文指屈原有“同性恋的倾向”,继而由同性恋者喜力新浪微博提出“关于将端午节作为同志情人节的建议”,后再由著名性学家方刚力挺,赓即数百万网友粉丝欢呼造势,于是一场古代文明当代负文化闹剧就此展开。
喜力同志文称:“1944年,中国古典文学专家孙次舟发表论文,指出屈原是同性恋者。孙次舟指出,由于楚怀王移情别恋,屈原愤而投江自尽。今天,让我们尊重历史、还原真相,用‘同志情人节’来纪念这位中国古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和为爱情忠贞不渝的同性恋诗人。”性学家方刚则走得更远,说法更干脆:“屈原是一位同性恋者,并且因失恋自杀,而非因‘爱国’自杀。又一年端午节将近,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屈原是一位同性恋者,并且因失恋自杀,而非因‘爱国’自杀的史实。”
祖国在我心中,这永远不是也不应该是一句空话。祖先暴霜露、斩荆棘,茹苦含辛、秉烛求索而有今天的中华文明,优秀传统文化文明泽被后世。屈原无疑为上古时代华夏先人群贤毕集的一个光辉代表。“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2300年前这位战国时代末期楚国命官左徒、三闾大夫究竟何许人,期间他又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里,我们也许无须去翻阅那些发黄了的史书,也没必要去考证人类感情生活文化的时代变迁,只消简单一下百度就可以了。我们知道,屈原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常与怀王商议国事,参与法律的制定,主张章明法度,举贤任能,改革政治,联齐抗秦,提倡“美政”,楚国国力有所增强,作为封建社会朝廷楚怀王与屈原之间属君臣关系,先期志同道合当在情理之中,怕很难说是什么同性恋(笔者浅陋,殊不知“同性恋”一说始于历史何时)此其一;其次,屈原出生于楚国贵族,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屈原乃楚王的本家,本家族间搞什么性恋关系违背伦理在封建社会早期应该是骇人听闻、断然不可的;其三,怀王三十年,楚怀王不听屈原劝告赴约武关,会盟之日即被秦扣留,三年后客死异国,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破楚都郢,次年诗人自沉,其殉期当在楚怀王客死秦国22年之后,屈原于怀王25年、顷襄王13年两次被谗陷流放不死,怀王不听劝告被秦人诱骗入武关不死,怀王被囚3年后客死秦国不死,直至顷襄王二十一楚破翌年国家最终无望于悲愤交加中自沉汨罗江,如此超漫长时间为情赴死岂不令人费解?
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一个可怜的民族,有了伟大人物而不知道呵护、爱戴和敬仰的民族是一群永无希望的的生物之邦(郁达夫)。屈原作为一个爱国主义诗人形象早已深入悠久历史民族炎黄子孙心中,被称为“中国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个体诗人”(余秋雨),屈原精神早已作为国魂、国粹嵌进伟大中华民族的永恒记忆里,成为忠贞、高洁、清正、守诚、信义的人格符号,民族符号。世易时移,质文代变,其移易之巨、变化之大真真让人不敢想象!
小文既成,为审慎起见,笔者查阅百度及相关资料发现屈原为“同性恋者”之说竟原系乌龙一只---
上世纪四十年代学者孙次舟著文率先提出屈原是“文学弄臣”论断,文章由四个方面加以了考证,其间根本就没有明确“同性恋”之说。闻一多《屈原问题——敬质孙次舟先生》对于将屈原定论为“弄臣”表示赞同,但他同时反对孙次舟的是所谓本末倒置,即其证明屈原弄臣身份的目的有问题。在闻一多的眼里,弄臣实际上等于奴隶,这说明屈原是属于当时那个时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群,而这样的奴隶身份,恰恰才是屈原之所以被后人认为是“人民的诗人”最根本的原因。遍览孙、闻二君全文亦始终未见“同性恋”一词,至多,孙氏文中称《离骚》中“充满了富有脂粉气息的美男子的失恋泪痕”,同时他也承认:“战国时代有崇尚男性姿容,和男性姿态服饰以模拟女性为美的风气”,“他说作为文学弄臣的男性,正属于这类,而屈原即其一例。”
至于被指《离骚》“内证”的有关辞句,一方面鉴于当时社会习俗、风气,更多的则是牵强附会,而其他质疑者也大多取证于此而再也找不出屈原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点儿相关细节。对此,武汉大学教授李敬一解“端午节之惑”《还原一个被误读的屈原》称:诗人善于“用爱情比兴君臣关系”。屈原的楚辞有着奇特的想象,奔放的情感,华美的词章,展现了独特的浪漫主义色彩,有人认为屈原有着很多段浪漫而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他写了很多“情诗”,香草美人是他很多诗歌的主题。张一一则认为屈原有“同性恋的倾向”,其《离骚》、《九歌》、《远游》等诸多诗作中,就隐晦地讲述了屈原与楚怀王之间爱情由亲到疏的心路历程,而在这段关系中,以“美人”自况的屈原是女方,楚怀王是男方。对此,李敬一则解释说,屈原的诗只是用了文学的“比兴”手法,比、兴手法的运用,在《离骚》中是非常多见的,如他以香草比喻诗人品质的高洁,以男女关系比喻君臣关系,以驾车马比喻治理国家等,属政治抒情诗。
由上可见,由同性恋者喜力发轫、性学家方刚力挺的关于“同性恋”一说,大抵出自当代诗人张一一之口,其说也仅为“屈原有‘同性恋的倾向’”,若继续向前追溯则再无前源。喜力新浪微博称“1944年,中国古典文学专家孙次舟发表论文,指出屈原是同性恋者”纯属无稽之谈,至于支持者方刚博文中提及的此说“得到了楚辞专家闻一多的高度认可”则更是扯淡。
“湘水悠悠无数的水鬼/冤缠荇藻怎洗涤得清?”(余光中)笔者生也晚矣,孙次舟君大作未得一读,据称其关于“屈原是同性恋者”这一结论又得到了同为古典文学专家、诗人兼楚辞研究专家闻一多先生的高度认可,想来言之凿凿,毋庸置辩---然而,如上索引表明:孙氏作文及闻一多先生“敬质”殆无定说,喜力、方刚二君纯属捉风捕影,望文生义,穿凿、迂阔之论。楚怀王与屈原之间乃“志同道合者”,诗人投江,出于对楚怀王后期政治的极度失望,不惜以死抗争,表示对祖国的忠贞,而决非什么“同性恋”。屈子大夫的爱国主义精神、爱国者形象无可置疑,更不容亵渎。语云,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女孩,这里莫非真的应验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