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中午，志成破例放学回了家。自从上面免费供应午餐以来，他一直都是在学校用午餐的。爷爷年纪大了，爹娘又不在家，志成说在学校吃的比家里还好。可今天必须要回家一趟，为什么呢？上午，学校召开了一次校集，在集会上，校长告诉同学们：4月5日下午,广东汕头潮阳区金灶镇新林水库发生一起7人溺水死亡的意外事故，事故起因是一小孩扫墓后到水库洗手，失足落水，其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其他亲戚接连试图自行救援，最终酿成了这次悲剧。这起报导引起了教育界的关注，有关部门为了防微杜渐，号召全体学校对学生加强防溺水教育。这不，学校发的这份通知单就是最好的证据。老师说，学校发的这张防溺水的通知单一定要家长签上字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划分学校和家庭的责任。
　　 志成好不容易才在坡地上找到爷爷。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为了减轻些儿女们的负担，在坡地上开荒种了一片蔬菜，每天他都会去坡地的园子里拔草松土。志成把一张纸塞到爷爷手里，说：“爷爷，老师让家长签字。”志成爷爷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问：“签什么字？平时作业上签字不都是你自己代替家长签的吗？你不会还自己签吗？”志成说："是学校致学生家长的一封信，是防溺水的。老师说了，爹娘不在家的，就让爷爷奶奶签。"志成爷爷很为难：“老孙子呀，不是爷爷不给你签，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爷不识字，签不好名字的。要不这样，爷爷摁手指印行不行？我过去无论有啥子交易都是摁手指印的。”志成也不晓得行不行，就说，那我下午问问老师再说。
　　 下午到学校。志成找到班主任一问，谁知班主任把脸一沉，说：“哪有家长不签字摁手指印的？我们这又不是卖身契。简直把学校当成黄世仁了。不行，必须要签字。”
　　 志成挨了训。回家又找爷爷纠缠，爷爷没办法，就说：“你爹妈去深圳打工，少说也得半年才能回来一趟，这字怕是签不成了，要不这样，你和老师说说，等你爹妈回来再补签可行？”志成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那怎么行？老师说了，就这个礼拜签，下个礼拜一就要交的。交迟了出问题你负责呀！”爷爷想想，也是，那么大的学校，总不能啥事都依了俺一家吧！要不，你去找家乐问问，他爹妈也出去打工不在家，他爷奶也不会写字，看看他那字是咋签的。
　　 家乐和志成住一个村。上的是同一个学校，只不过家乐上五年级，比志成高一个年级。致学生家长的一封信是学校统一部署的，所以家乐也正在为这事发愁。爷爷奶奶也是扁担长的“一”字都写不好，哪里会签名字？碰巧的是。家乐下午也问过老师，说盖爷爷的章可行？老师说不行，因为说不准你是偷着自己盖上的？
　　 礼拜六，学校不上课，家乐和志成拿着那封信，百无聊赖地跑到村外小河边犯愁。乡村五月，槐花一如串串雪白的灯笼，在翠绿的枝头轻轻摇摆。河对岸那簇野生的金银花上，嗡嗡盘绕着蜂蝶。阵阵香气偷袭着两个孩子的鼻孔。初夏的热风拂过，麦子穿上耀眼的黄金衣，像一群群整装待发的士兵，向成熟和丰收大举进军。青蛙躲在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下，做着荷塘绿荫的慵懒梦。劳动的号子漫山遍野。白花花的水田，绿油油的秧苗，草帽覆盖了太阳，汗水流进了土地。勤劳的乡亲荷枪实弹，一场村庄里最为激烈的战役讲将要打响。远处，几只喜鹊围着一头散放的小牛休闲的逗趣，它们无拘无束地在小牛身上跳上跳下，大自然的一切显得是那么和谐而安详。
　　 家乐和志成根本没心思观赏这些，家乐双手托腮，望着淙淙流淌的小河发愣，他想爸爸妈妈了，尽管爸爸妈妈每周都跟他打一次电话，但他总觉得心里有很多缺失。每次看到同桌周潇潇的爸爸骑着摩托车送周潇潇上学，他都羡慕得要死。忽然，一只布谷鸟从河边的老树上扑棱棱飞出来，在树的四周盘旋了几圈然后向远处飞走了，接着几只小鸟从窝里伸出粉嘟嘟的小脑袋，凄婉地叫着。要搁平常，两个淘气鬼准会爬上树直捣小鸟的老巢。可今天，他们俩一点心情都没有。志成捅了一下家乐：用手指向树上示意一下：“它们八成是想妈妈了，你听，它们在喊妈妈呢！”家乐没吱声，轻轻地叹了口气……
　　 志成又拿起那封信，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家乐一直闷闷不乐，忽然，他一拍大腿：“哎呀，志成，我有主意了，平时我们作业上的签名都是自己签的，这回我们也自己签不就成了吗？”志成说：“不行，这和作业不一样，这是要担责任的。老师能认得我们的笔迹，怕是过不了关。”
　　 家乐还在想主意，毕竟他高一个年级，主意就是比志成来得快。他眨巴着眼睛告诉志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俩换着写，我给你签，你给我签，再说了，我们俩又不在一个班，老师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去对笔迹。
　　 志成高兴地跳起来：“哎呀，你还别说，这办法真不懒，我咋就没有想出来呢？”于是，两个毛头小子交换着给对方签上了家长的名字。他们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此时，布谷鸟从远处觅食归来，扑棱棱又飞进了鸟巢，小雏鸟们发出一阵开心的鸣叫。志成和家乐也像小鸟一样，似是见到爸爸妈妈一样，高兴地在河堤上狂奔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了。
　　 歇息了一会儿，家乐说：“走，我们去河边洗洗吧！”
　　 “绝对不行，老师说过‘没有家长和老师的允许，是不能下水洗澡的。’咱们不是刚刚才签过字的吗？你咋又忘了呢？”志成很认真地说。
　　 家乐不以为然：“咱又不下深水，就在河边洗洗，你看，咱这一身的臭汗。”
　　 志成拗不过家乐，就依了他，随家乐脱鞋走进了水里。两个孩子先是小心翼翼地捧水洗脸，洗手，洗胳膊，洗小肚子。凉爽很快侵袭着全身，洗着洗着，他们便情不自禁地像对方泼水，嘻嘻哈哈的笑声又惊飞了树上的布谷鸟。
　　 忽然，志成用力过猛，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一仰，倒进了水里，家乐见状，连忙跑过去拉，这一拉不要紧，志成死死地拽住家乐的衣服不放，两个人都拼命地挣扎着，可惜，两个孩子都不会凫水，愈是扑腾离河岸就愈远，渐渐地，河中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小，最终，和面归于平静……
　　 布谷鸟在拼命地叫着，远处的牛儿停止了吃草，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河岸边，压在土坷垃下的两张防溺水通知单被风时不时地掀起纸角，好像在呜咽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