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失眠的草或其他植物
　　 碰到我的手，我就坐下来
　　 攥着它们的手，和它们说话
　　 直到它们有了温暖，打了个呵欠
　　 有了睡意，我才走
　　
　　 如果有野猫的柔声
　　 我就不会再动，成为一颗树或一个假山
　　 多希望它在我的脚下停留
　　 希望它突发玩耍的兴致
　　 爬上我的肩头，在我的头顶翻筋头
　　
　　 如果叶在拍掌，我会让心伸出更多的手掌
　　 如果花呵出芳香，我会把身体打开更多的嘴巴
　　 如果鸟梦呓出一个音符，我会把跳动的舌尖像传单一样散发
　　
　　 我想遇到一个和我一样喜欢夜色的人
　　 最好是一个有点匪气的人，只是用两双含露的美丽夜色看着我
　　 要么掩埋我，要么把我带走
　　
　　 观看一张旧光碟
　　
　　 我的妹妹出嫁了
　　 我端着饭碗，看一张光碟
　　 已是七年之后
　　 里面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在笑，在忙碌
　　 他们是我的大叔、我的本家奶奶、我的表姑、我的表弟
　　 我在看这张碟片的时候
　　 他们都已不在尘世
　　 我的泪掉进碗里，重新掉进心里
　　 像一块石掉进黝深的井水
　　 妻说，别看了，看了难受
　　
　　 碟片里还有许多健在的人
　　 都会慢慢消失，都是我的亲人
　　 多想让亲人们在光碟里永远活着
　　 一直过着喜庆的日子
　　 不去打开而记忆之门难以上锁
　　 光碟在我的心里一遍遍播放
　　 我也活在光碟里，
　　 直到有一天，我也只活在光碟里
　　 肯定会有另一个人或一些人打开
　　 他们还都是我的亲人
　　 我走出去，拥抱他们，他们擦不掉我的泪水
　　
　　 一只蜂停在旧拖把的柄上
　　
　　 一只蜂的孤独缘于飞行的翅膀
　　 拖把的孤独悬在三楼走廊的护栏上
　　 缘于习惯性的搁置，只是摆出一飞冲天的姿势
　　
　　 一只蜂和拖把瞬间完成了一次拥抱
　　 结束了一段对话
　　 此时盛满阳光的袋子撕开云彩的扎口
　　 一个被光溺死，风，在无望地打捞
　　 一个被光驱赶，花，在急切地招摇
　　
　　 一角的纸币
　　
　　 弃置在破旧的抽屉
　　 黑暗城堡，有型的垃圾空间
　　 柔和的光封堵
　　 温度无人传递
　　 风声来自一只鼠疯长的牙
　　 一点点嗑碎
　　 夜里，笑声与哭声混杂
　　
　　 我收起一撮破碎
　　 掷于空中
　　 让它跟着风跑
　　
　　 不知为什么
　　 我想到一粒粮食磨成的面粉
　　 回到泥土里。看到
　　 一个白馍长出的霉斑
　　 毛绒绒的微笑
　　 一点点裹住颤抖的球体
　　
　　 一角碎了的纸币
　　 时不时就会
　　 搜出一片缺水的皮肤
　　 摁在时光里，挣扎浮出的是
　　 我的几粒鲜艳的糖豆
　　 母亲的几根绣花针
　　
　　 五月的杨絮
　　
　　 五月多了些戴口罩的人
　　 多出的咒骂被重新吸进
　　 五月多了些戴眼镜的人
　　 怨恨的目光被重新反射进眼里
　　
　　 五月的雪被点燃，没有严冬初雪的心动
　　 五月的花被焚烧，没有春天绽放的惊喜
　　
　　 鸟群翻飞，没有鸣啭
　　 野马群腾空，没有嘶鸣
　　 音符轻飘，没有乐声
　　 五月一次生命盛大的溃败或反攻
　　
　　 五月没有脚，五月没有轮
　　 五月以白色的絮团，滚动
　　 然后毁于一个点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