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重庆电专及华北电力大学合作办学期间，每年都有好几批高校教师来我公司函授面授教学。
　　 自办学以来，承办具体教学任务的老师们，来了一拨又一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事和一些人渐渐地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其中一名叫李燕的老师给我们上英语课的情景，每次提到联合办学的事儿，还有我们的学员会津津乐道。
　　 李老师“三八”华年，中等身材，温柔和顺，非常漂亮，一身的雅气。我不怀疑她的学识，但她的英语面授课能受到我的工友们欢迎吗？他们走出学堂多年，或者根本没机会学英语，对艰深难懂的电力行业专业术语，学起来一定感觉枯燥乏味，这课他们愿意听吗？有耐心坐到下课吗?再说学专业英语固然重要，但是他们能站在一个高度来理解其深远意义吗？顾虑重重，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天大的问号，同时也替年轻的李老师捏了一把汗。
　　 很快，我就知道我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学员们对李老师的英语课表现了极大的热情和格外的兴趣。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按理说，作为电力行业员工（还有一部分学员是中干），对于专业课“送教上门”没有理由不欢迎啊。可是，他们不是借口工作太忙而缺课，就是来到课堂也是开小会，做小动作混时间。唯独对专业英语课表现了这样高的热情，这不是很正常。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搞明白。不，我至今都不懂。他们或许真想利用这个机会把丢失多年的英语课补一补。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基础实在太差了。他们根本踩不上老师的授课节拍，却仍然装模作样地“端坐莲台”，貌似极认真地聆听着那一个个飞出老师樱唇的单词。
　　 做其他科目的作业，学员们大多是一拖再拖。但对于英语作业，同样表现了很高的积极性，尽管没有几个真会做。不懂又好学的正好找个机会向老师请教；有些学员“嘿嘿”“嘿嘿”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有事没事也主动找老师搭讪。
　　 轻松而愉快的学习一晃就过去了，考试的时间到了。老师照例先交代考试规则，提出要求。但李老师宣布规则的声音也是那么温和，一脸的安宁、和气。学员们压根儿不紧张，这样的氛围，无疑让他们对于考试结果预先就吃了一个定心丸。
　　 但是，当同学们开始答题后，还是如春日花园里的蜜蜂一般“嗡”声一片。那一刻，我觉得学员们真不够厚道，真应该收敛一点，应该听话一点嘛，怎么能这样吵闹呢？但李教师显然并不很在意。她没有过多的干涉，只是轻描淡写的提醒一下，十足一副菩萨相。唉，这么一来，谁会怕她呀？她要求不严，应该不是消极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是“设身处地”地给大家提供宽松的学习环境吧？
　　 这分体谅和容忍，让我深为感动。她监考也没有高高在上，而是鱼一样穿梭在考室空档里，还不时略微弯腰给想询问她的学员指点一二。她走动的声音，完全淹没在那一片“嗡嗡”的汪洋之中。
　　 这哪里是在考试，倒像是中学生们在作课堂作业。仁慈的李老师深明大义，知道在短期内填鸭硬灌，“催肥”学生们无异于异想天开。重要的是培养兴趣和自觉自愿的学习习惯，让学员们学习后具备翻书查阅的能力。如果要求太高，反而可能让学员们产生一种畏难的抵触情绪，不但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有什么样的教学指导思想，就会带来什么样的学习场面和效果。李老师的英语课就是这样，不论是授课还是考试，皆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既让学员们多少学有所获，又能让一种轻松愉快的学习气氛始终洋溢在课堂内外。试问，还有比这更成功的函授面授课吗？
　　 别离的笙箫吹响了。
　　 有的学员眼巴巴地问我：“以后李老师还来不来给我们上课哟？”
　　 “李老师只教专业英语啊。”
　　 “李老师，人蛮好的！可惜，以后再难见到她啦！！”
　　 ……
　　 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在短暂的教学中，能与学员打成一片，深得学员好评，除了人格魅力使然，还能有什么“中华秘笈”不成？
　　 学员们对老师的印象这么好，我也是。不是因为她美貌，也不是因为她学识高深，更不是我作为班主任与她之间的教学联系，而是缘于亲自陪同她到小山峡风景区一游的不同寻常的一番经历。
　　 我的家乡，虽为弹丸之城，但旅游资源甚丰。不论是大山峡、小山峡，还是文峰观、神女溪，其景区都特色各异，令人流连。尤其是小山峡、小小山峡风光，更受中外游人青睐。每年旅游旺季，通往小山峡的大宁河画廊上，大小游船穿梭如织，城内酒店、宾馆人满为患。前来教学的老师们往往首选之景区就是小山峡和小小山峡这一个景区里的两个姊妹峡。
　　 李老师的选择也不例外。
　　 本来说好由学员小周与我一道陪她去游览这个姊妹峡的。小周性格活跃，有他在一路，旅途不会寂寞。不想，小周临时打来电话说他家小孩生病了，要上医院。这真有些让我意外！我素来安静话少，单独陪老师出游，怕不很合适，又找不到“枪手”，真是骑虎难下，心中惴惴。
　　 我甚至还有一点儿紧张。后来看见李老师稳重中透着大方，端庄中流露随和，而且对我的关照也并没有不习惯，我心上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她虽然来自著名的山城重庆，却对山峡风景区一见如故，兴趣盎然。
　　 我们随着人流上了游船，进了船仓，我帮她选定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每到一个漂亮的景点，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导游，全神贯注地聆听解说。那标准的用话筒传过来的洪亮嗓音，似乎有着强大的磁力。她饶有趣味地汲取每一个传说中的营养，一边也不时侧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好似在“验明正身”。对她的疑惑，我这个不很称职的导游也好，翻译也好，就可以稍微发挥那么一点作用了，我很乐意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涉及到的任何兴趣点。
　　 她并不张扬。不说话时，自然的演绎着经典的“处子之静”。她略微侧着身姿，以免错过外面一晃而过的美丽。每当景点愰过来，她便不失时机轻捷地不动生色地走出船仓去。步态是那么轻盈，举止是那么优雅，如同拂过我耳畔的鸟语声声，如同飘在头顶的朵朵白云。峡里的风很大，把她不长也不短的一头乌黑的头发扬成一面旗帜，飘出一种诗意。
　　 她偶尔也问我一些与风景无关的话题。例如，学员们对授课的评价，本地的生活习俗……似乎要努力使我们的行程少一些单调和无聊。她的心思如此缜密，仿佛是对我先前的顾虑额外担待。如此的默契，令我心生感动！
　　 她甜美的嗓音，如宿鸟低吟。只是有一回，当她听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船工，唱起本地原汁原味的山歌时，不禁开怀畅笑，高叫了一声“好！”余兴未尽，又端出袖珍相机，对准自在大方高唱山歌的老汉儿“喀嚓”一声，录下了极为珍贵的一幕，方才心满意足。
　　 还有一次，她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瞧那儿！”“瞧那儿！！”顺着她纤手的指向，举目船侧的山上，其他游客也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群猴子——这是峡中一道特有的风景奇观。我也暗暗吃惊，惊奇于一直静如笼中鸟的她，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
　　 但更多的时候，她如一朵安静的睡莲，低眉温婉。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请我给她拍过照。她只对自然风光情有独钟。面对着那一汪深情的绿水，和那一脉秀丽的青山，她频频地“青山”“绿水”喃喃地自语着……即使如此贪婪于画中画、诗中诗，她也不喜欢浪费过多的形容词。
　　 只是在小小山峡中的哪一个峡，我现在已记不很清了。我们坐着乌篷船，船工们有意把船开慢，让游客们使用柳宗元笔下的“孤舟蓑笠翁”道具时，我才鼓励她到船头去照了一张。仍然是那么朴实敛静，不动声色，欲语还休。随着“喀嚓”一声轻响，我感觉到这天之娇子，已经把自己矗立成峰，飘逸成风，吟诵为诗，折叠为画……她已经完全融入于大自然。不，她就是大自然的化身，天地因她而精彩无限……
　　 “挥手自兹去”，一晃N年过去了。可惜，当时没法留下，后来也不便索要那透着古意的“孤舟蓑笠仙”之画了。如今函授班学习早已结束，我也早已调整了工作岗位，与老师的交流也因双方各自事务繁忙而越来越少了。尽管办学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来了很多客人，一桩桩、一幕幕都渐渐地不再清晰，但曾经飞来的一只安静而美丽的蝴蝶，还在我们的记忆中如波曼舞，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模糊。
　　 201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