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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西双版纳物语(散文)


作者:杨献平 进士,7341.5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44发表时间:2015-05-20 19:37:03

【流年】西双版纳物语(散文) 1
   2012年到西双版纳,平生第一次。热带,丰茂,妖娆,自由,神秘,既有无尽的隐藏与动人的表象,也有坦白的自由和迷离的光。第一天到勐海,与朋友吃饭,还没喝酒,就听到一些很生动的语言,如:绿色的都是菜,人搞的都是肉。“西双版纳可以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不能不到西双版纳来。”“随便哪个地方,吃的不犯愁。随便揪一把叶,哪怕是平常的草,再加点酸汁,就能吃饱。”“猫哆里,骚哆哩。”如此等等,着实叫人惊奇而浮想。尤其对于长期在内地生活的人,西双版纳就是内心的一道风景,无尽,无穷,无所不有,又无所不及。
   第二天上午,无意遇到一个苗族兄弟,叫滕海辉。有两天,住在一个内部招待所。滕海辉是管理员。没人时候,滕海辉就给我讲普洱茶的特性和鉴别方法。他说,现在市面上的,基本上都不怎么正宗,大树茶极少,有的则是拼接而成。有的生普洱只需要自己到山上去摘即可。还说,普洱茶的存放时间,一般不能超过十年,十年后的普洱茶只能做收藏而不可饮用了。存放不能放冰箱,温度在摄氏二十度左右为最适宜,超过二十六度存放的普洱茶,即使表面不坏,但内里已经变质了。二十度之下的也是。
   更有趣的,我向他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苗家巫蛊的事实。
   第一,巫是女性所有,称巫婆,蛊为男性所养,称道士。起初,有夫妻两个,男的为道士,且会巫蛊之术。有些年,夫妻两人穷得没法过了。丈夫便对妻子说,我教你巫术,你使坏,我救人。可以赚到钱。随后,夫妻两个依言而行。从此之后,便就形成女巫使巫术害人,道士以招数救人的惯例。
   第二,苗家人过新年,家家户户要在凌晨四点半吃完饭。届时,即使没吃完,也不能再吃。原因是,此时,道士要放出养的蛊,四处寻吃的。所谓蛊,其实就是汉族人所说的鬼魂。
   第三,巫蛊的传授。一般传长子。道士临死时,若长子不在家,就只能传授给其他子嗣。再者,道士死后,会双手合十,唯有长子可以上前打开。据说,道士的掌心聚集了他平生的功力与巫蛊绝学,倘若长子功力不够,一旦打开,不但不会受益,反而受损。
   再者,送灵柩至坟茔时,长子要一枚不落地捡回抛洒在地上的铜钱;灵柩入土后,长子需马上回头,一路狂奔回家,中途跌倒,或者停顿则有厄难发生,且无比灵验。令人匪夷所思。
   第四,巫婆六亲不认,哪怕是自己的亲孙子之类的,也要下手。第五,道士遇到有人求助,施法一番,便知是哪个人下的手,若是功力高于对方,方可迎战。否则,只能退避三舍。
   为增强我印象,滕海辉还说了几个传说和亲历。1.他三叔便是一位道士。学艺时,找的是一位无子嗣的先辈。2.其弟为屠夫,常年在寨子内为人杀猪。某日,年届年关,其弟杀了一头猪,刀子放血殆尽,猪毛止剩头部。这时候,猪忽然站起,跃下石台,撒腿狂奔。几个帮忙的人用扁担拦截捶打至折,仍然不奏效。他弟弟看到,临近有一座房子,房子里似乎有人在低声怪笑。他弟弟走进门槛,探头看了一下屋里。黑黑的,似乎地上有一张木床,那怪异笑声仍在持续。他弟弟跟着其三叔学过一些法术。确定屋内有人在窃笑之后,也不细看对方,低下头说,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然后回到杀猪台,抓起一把带血的刀子,放在一面盛有清水的盆子里。只听屋里那妇女转笑为呻吟,且疼痛不堪。大叫说,请你把刀子拿出来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弟弟也不想结怨,便从清水中拿出了刀子。此时,裸猪扑然倒地,任人宰割如初。
   某寨子。一对夫妇。妻子常遭人猜忌。发展到最后,村人见之如瘟神,本来几个妇女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见他妻子来,便闭口不言或低头走开。丈夫听村人说,他妻子是一个巫婆,村里几个小孩莫名肚子疼,然后死掉,或者长时间晕厥不醒,聪明人受一点小伤,结果全身瘫痪等等恶事都是他妻子干的。某一日,丈夫匆匆回家,却没进家门,走到牛圈里之后,解开牛缰,牵着往集市上走。
   牛在农家不可或缺,是农活的主力。
   妻子惶急问:你这是要干嘛?丈夫说,卖牛!妻子大惊,说卖了牛以后咋生产?丈夫叹息说,村人太可恶,我想把牛卖掉后,拿钱去拜师学艺,学会了本事,回来把村人全部杀死。
   妻子问丈夫要学什么手艺?丈夫说,前面寨子有个道士,会法术,精通养蛊。妻子转忧为喜,眼盯着丈夫眼睛问,你果真想学?丈夫坚定地点点头。妻子笑说,那好办,不用把牛卖掉,我教你。
   半年后,丈夫对妻子说,我差不多学会了,想实施计划,可是,寨子里这么多人,还得找个地方埋掉。妻子说好办。从明日起,我们到后山挖个大大的坑,埋他们足够了。说干就干,夫妻二人连日挖掘,不做消停。边挖还边商议先除掉寨子里的哪一个和哪一家人。
   大坑至两米深时,丈夫在坑内,用身体测量,坑高已经淹没丈夫头部又长多半。妻子把他拉上来,丈夫说,你再下去看看够不够深。妻子应声跳进坑里。刚要抬头,却只见土石乱下,顷刻间,坑已填平。
   某寨子。一老妇人好吃。
   正值槟榔季节,孩子们攀援而上,在树上摘了就吃。某一日,老妇人挎篮子往河边地里见到,仰头要孩子摘一个给她吃。孩子顽皮说,就不给你!老妇人笑着又要了几次。孩子们还是不给,又扬手丢了些果皮下来。老妇人无奈,只好只身到河边。回来时候,篮子里多了一些黄瓜之类的蔬菜。
   这时候,刚才的孩子们还在树下玩耍。老妇人殷勤地招呼孩子们吃黄瓜。孩子们一拥而上,几乎都吃了。傍晚时候,孩子们无故昏迷不醒,状如植物人。父母急忙带着孩子到医院诊治。医院检查之后,孩子们的生命体征等一切正常,可就是昏迷不醒,毫无知觉。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说,该不是中了巫蛊了吧?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孩子们的父母们找了一个道士。道士作法后,孩子们苏醒,一切如常。
   我惊悚。问滕海辉这些事真假。滕海辉说,他就是苗族人,小时候,寨子里经常出现这类的事情。我央求他再讲。他却被领导叫走了。
   2
   勐海的白昼和夜晚都很迷人,或许是大地植被太丰盛,也太绿了,阳光落在哪里都是清新一片,金灿灿的,和绿色的植物、各种颜色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区别。夜里,好像到处都是声音,也好像到处没有一丝声音。静得令人灵魂出窍。要是下雨,小小的那种,滴水会在檐下发出类似小孩梦呓的声音。
   空气新鲜得使人有一种飘飘欲飞的轻盈感觉。
   滕海辉说,昆明不算春城,勐海才是真正的春城所在。
   夜里,看了一会电视节目,关灯,在黑暗中,忍不住又想起滕海辉说的那些苗家巫蛊故事,觉得惊奇,而又充满神秘色彩。苗家,真是一个奇异所在。他们的人、风俗、生活和信仰,简直叫人入迷,还有一些惶恐和欲罢不能。
   次日一大早,滕海辉又说起他们苗寨的一些风习。
   滕海辉幼年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自制枪。是那种填火焰并沙石的火铳,射击时不许瞄准,大致方向扣下扳机之后,火药把沙子、石头、钢珠之类的爆炸喷出,一火铳及处,十米以内的目标都会有损伤。
   十来岁时候,有天,父母到别的地方去了。晚上,滕海辉和弟弟吃完饭,然后拴好大门。上木楼上躺下不久,忽然听到楼下有响声。他从地板缝隙中看到,有一个人公然打着手电在他们家里搜索。
   不用说,是贼。滕海辉先悄悄低抽掉上楼的木梯,然后大声喊说:你再不走就开火了啊!
   没想到,他这一招不管用。
   那人嘿嘿笑了一声,拿手电冲楼上扫了一圈,说,小屁孩,不信你小子会装枪!
   滕海辉也嘿嘿笑说,不信?你就试试!
   那人见滕海辉语气镇静,貌似胸有成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滕海辉以为这一招管用了,长出了一口气。可他还是不放心,趴在窗户上看那人到底走远了没有。
   却不料,那人跑了二百米左右,忽然停住,用手电照滕海辉的木楼窗户。
   滕海辉有点害怕,万一这人回来……
   滕海辉下意识抠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火星乱溅。那人哎呀一声,转身带着一绺火光逃了。
   滕海辉还说,他们寨子和寨子之间,以前经常内讧,东边寨子和西边寨子几乎没什么来往。两个寨子为了喝水种地和茶叶等问题,经常火并。每年都有几个人被打死的。有一些还特别凶悍。
   其中,他们寨子中有一个小伙子,无意得罪了另一个寨子的小伙子。有次到集市上去玩。邻寨子的小伙子找到他们寨子的小伙子,说,咱们到外面去说话。他们寨子的那个那个小伙子心想,虽然有仇,可这里是集市,人多,最差的情况,无非是挨顿打罢了。就跟着邻寨子的小伙子去到一个僻静处。谁知,邻寨的那个小伙子二话不说,掏出刀子,直接就奔了喉咙。他们寨子的那个小伙子当场死亡。
   滕海辉还说,在他们那里,即使是同宗、同族人,不住在一起,一寨子的人到另一寨子去串亲戚,那也不受欢迎。探亲的人如果认识该寨子里武力最强的人,遇到找麻烦的,只要报出“老大”的名号,一般没人敢惹。
   反之,受点皮肉苦倒是小事。
   还有的情况是,假如一个小伙子看上了另一个寨子的某一女子,去求婚,要是打架打得狠,能震慑住哪个寨子里的所有人;哪个寨子必定会拱手相送,不加阻拦。
   如果打不过对方,轻则鼻青脸肿,骨折眼瞎,重者则有可能丢掉性命。
   我更觉得惊悚。
   滕海辉却说,这都是前四十来年的事情了,现在没这样的事儿了。
   我长出一口气。
   滕海辉还说,暴力的事儿现在很少,特别是统一收缴枪支后(大致是1988年左右。当时在他们那里还因此发生了一桩大事,这里也不便说。)当天下午,滕海辉还给我讲了一个老故事。
   解放初期,湘西剿匪时,一山寨的女匪特别能战斗,占据的地方乃是天险(苗寨大都雄踞险地,易守难攻)。部队打了几个月都没有成功。后来,找到一个特别熟悉当地地形的采药人,部队将寨子包围。
   女匪带领土匪与解放军激战。但匪军肯定不是对手。寨子很快沦陷。女匪只好单身逃走,夺路狂奔,逃到滕海辉所在寨子后山,从一面满是沙石的斜坡上向下滚时,顺手把双枪插进土里。到山下,见一老头赶牛回家,女匪上前,急央央地对他说,我给你做老婆行不行?老汉惊异。见这一个女子,长得如花似玉美不胜收,知道肯定不是一般来头。
   这老汉确实是个光棍,几十年没沾女人,见一个美女凭空而降,哪里有不收之理?遂点头答应。一边走,女匪一边对他说:千万不能泄露她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不仅不会有老婆,自己的命都难保。光棍点头答应。
   解放后反右、文革时,有关单位派人多次到寨子里审察其来路,左邻右舍皆说其是附近某某寨子的,都熟悉。如此这般,就把这件事掩住了。不料想,那老光棍自己确实没什么本事,养不活那“天仙”。女匪没法,又到山上找回了那双驳壳枪,卖得一些钱财。再后来,肯定被抓,关了十多年,然后又放了回来。
   滕海辉说,那个女匪前几年才寿终正寝。
   3
   诸如此类,滕海辉让我大饱耳福。
   后又说起老班章村。
   滕海辉说,那是普洱茶的圣地。
   树都是千年以上的。因此,市面上所售的普洱茶多以“老班章”命名,其实多数是假冒的。
   滕海辉说,老班章村在山上,路很难走。现在,勐海城里艳阳高照,可是山里却是暴雨滂沱。要是下了雨,别说班车,就是越野车也很难爬上去。那路都是泥浆,坡上随时还会滚下巨石。其中有一段路就在悬崖边上,车子一滑,轮子一扭,说不定就下去了。
   为了证实没有骗我,当着我面,滕海辉给他认识的一位老班章村人打了电话。我也清晰听到,路断了,上不去的话。
   遗憾。
   采访之余,继续央求滕海辉讲他们苗寨故事。
   滕海辉也极为能说,一连讲了一天。但后来的一些,大部分不够具体。
   听得多了,我也愈发觉得自己推论没错,即:今之所谓西南大部分民族,应是数千年之间,不断由秦岭转移和迁徙而来的匈奴、东胡、羌、党项等民族的旁支或别部。关于这一点,历史上也有相关记载。从苗、傣、纳西、佤、土等民族的长相,尤其是他们的文化习俗和信仰来看,这些如今生活在西南地区的民族,本质上是和早期的西北民族相通的。
   另外,我还从一位哈尼族老人口中得知,他们民族也有一部史诗,名为《哈尼阿培聪坡坡》。他背诵了开首几句:“先祖的古今是这样开头的啊,一娘生的亲人们!在那远古的年代,天边有个叫虎尼虎那,红红的石头像天火燃烧,黑黑的石头像黑夜笼罩,奇怪的巨石成千上万,垒成了神奇巍峨的高山。……”有学者认为,哈尼族为氐羌一脉后裔。
   苗族则普遍认为和“蚩尤”有关联。但每个民族在流变年代的名称经常更换。一则因为他们本身没有文字记载;多数时候是被与之发生联系的先进民族所记录;二是各个民族自身内部经常“自相雄长”,胜者以自我族群命名,弱者依附。如此轮转,以至于各民族在史书上的名称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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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西双版纳,在傣语中是指“一块神奇、美好的理想国土”!亦如作者所言,许多人对于西双版纳的印象包括:热带、丰茂、自由、神秘。苗家兄弟滕海辉口中关于苗家巫蛊的传说就极为神秘,巫为女性特有,称为巫婆。蛊为男性所养,称为道士。巫婆以巫术害人,道士以招数救人;巫蛊一般只传长子;巫婆六亲不认等等传说。也许正因为勐海相对闭塞,这里不仅风景旖旎,更多的是表现出缺乏教化,除了家家自制火铳用于自卫,邻近村寨更是经常发生火拼的暴力事件。云南,包括西双版纳在内的地区,与许多地方不同的地方正是在于这里汇集了各个少数民族同胞,包括:傣、纳西、土、苗、佤等等,并且和谐相处。诚如作者所说,“无论什么民族,具有什么样的信仰、语言和风俗,一定都能追溯到华夏一脉……”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里不仅有着不同民族丰富的文化,更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中华个民族同胞之间的感情。这篇文章,从经济、文化、历史等各个方面尽可能全面的描绘了西双版纳“桃花源”般美好的生活情境,让人心生向往。同时,文章通过作者的自己的亲身经历贯穿全文,更增添了文章的真实性和趣味性。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作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编辑:上官风】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521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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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风        2015-05-20 19:38:52
  千言万语,一句话:西双版纳,非去不可的地方!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5-05-21 08:26:1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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