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美人 香草 寒士(随笔)
刘鹗《老残游记》第二回《历山山下古帝遗踪,明湖湖边美人绝调》“明湖居听书”一节,其中的“美人”白妞王小玉出场时,小说写道:“只见那后台里,又出来一位姑娘,年纪约十八九岁,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分别,瓜子脸儿,白净面皮,相貌不过中人以上之姿。”“中人”即指一般人,“不过中人以上之姿”,何谓“美人”?
在古诗文中,“美人”并不单是之容貌漂亮的女郎,它通常含有一下义项:一曰美好的人,贤德的人。古诗文中多以之指自己所怀念的人,如《诗经?邶风?简兮》:“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又,明代高启《梅花》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里“美人”与“高士”对举,并指贤德、美好的人。二为嫔妃的称号,西汉时始置。《汉书?外戚序传》:“美人视二千石,比少上造。”自东汉至明皆沿承。唐制后宫分“皇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美人”属“二十七妇”,这里的“美人”即指嫔妃。三称心上人,汉张衡《四愁诗》:“美人赠我琴琅轩,何以报之白玉盘。”“美人”应指心中爱恋之人。四泛指女性,唐刘禹锡《杨柳枝》词:“花萼楼前初种时,美人楼上斗腰肢。”又,宋辛弃疾《立春日》:“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此两例中的“美人”均泛指女性。五云少女,唐顾况《悲歌》:“美人二八娇如花,泣向春风畏花落。”这里的“美人”指少年女子。中唐时期“美人”词义已多指普通女子,“明湖居听书”中的所谓“美人”即系此解,并非容貌漂亮的女郎。
古诗文中当表述通常意义上的“美人”时,大都不直接使用此词,为避其俗,往往采用各种修辞手法含蓄表达,如用“西子”、“绝代”等。
“美人”指美女,在古代作家笔下可谓活色生香,珠圆玉润,熙熙攘攘。《楚辞》写美女:“丰肉嫩骨”,司马相如《美人赋》:“弱骨丰肌”,至唐,更形成一套理论,曰“燕(赵飞燕)瘦环(杨玉环)肥。”刘过诗云:“肉多韵胜子瞻书。”古往今来写美人的名句佳作自是数不胜数,自《诗经?关雎》“窈窕淑女”和楚宋玉的《好色赋》以降,有汉魏王粲的《神女赋》、曹植的《洛神赋》、傅毅的《七淑》、解放初期已故老作家易君左著《中国百美图咏》,图、诗并茂,成为中国千姿百态的美女画廊,蜚声海内外。现代名人钱钟书的《论文选》专设“写美女”一节。古希腊诗写美人曰“不太纤,不太秾,得其中”,拜伦称美人“发色增添一丝,容光减退一忽,风韵便半失。”文学关乎此,古今中西皆然。
汉语的“美”字,除指容貌、仪表外,还指人的才德、品行。《孟子?尽心下》:“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此话显然不是指美丽、姣好而言。
香草。“香草”本义为具有芳香气味的草类,古人常用来比喻高洁,进而以此比喻忠贞之士。所谓“十室之内,必存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即是。屈原作《离骚》,以“美人”专指君王,“香草”泛称君子。汉代王逸《离骚经章句》云:“《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灵修美人,以媲君王。”《离骚》中有“美人迟暮”句,后世辗转引用,乃致望文生义,释为女子年老色衰,其实是误解。屈原当时担心会“迟暮”的美人,指楚怀王,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须眉男子。《离骚》中充满了种类繁多的香草,这些香草作为映衬,极大地丰富了美人的意象。同时,香草意象作为一种独立的象征物,既喻指品德与人格的高洁,又与恶草相对,象征着权力斗争的双方。“香草美人”作为诗歌象征手法,是屈原的创造,它是楚辞中最典型的象征性意象。
寒士。“寒士”是指出身寒门即门第低微而又未做过官的读书人,而绝不是泛指一切挨冷受冻的贫苦人。魏晋南北朝时社会等级森严,将不属于士族的家族称为“庶族”,也称“寒族”,“寒门”。《晋书?刘毅传》中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句,而“寒士”即指称寒门之士。《晋书?高密文献王泰传》:“虽为宰辅,食大国之租,服饰肴膳,如布衣寒士。”《南史?朱异传》,“异曰:‘我寒士也……’”可见“寒士”一词早已存在,并由其特定的意义。有人认为“寒士”的“士”字,并非单独指读书人。实际上,“士”在这里作“士子”讲,也就是读书人的统称。杜甫在《别董大》一诗中说:“士子甘旨阙,不知道里寒。”《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寒士”也当作如是解,诗作者推己及人,想到那些和自己境遇相似的读书人,此足见诗人胸怀之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