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时我刚开始记事，却什么也不懂。
　　 母亲领着我去丽娜家，不知道去做什么。
　　 那时丽娜去投奔她妈妈了，听说在香港。
　　
　　 二
　　 两间土房，一个外屋，一个里屋。没有院套，房门与马路想接。两扇木门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是黑乎乎的立在那里，一边的不能动，另一边的推开也尚且困难。“嘎……”门开，母亲走进去，我留在外面。母亲走回来拉我的手，我怯懦的跟在后面。
　　 在接近于黑暗里我瞧见一口锅，一口比黑暗还要黑的锅。旁边站着一个大缸，缸里面有水，在黑暗里它也像是黑水。母亲一把将我拉进里屋。
　　 一个脸盆，盆底焦了一块，黑糊糊的皱着；一个柜子，没有盖，里边的破衣褴衫尽收眼底。炕沿放着两个茶缸，一大一小，大的像是被人打过一样，凹进去很多块；炕上有被褥，散发着汗油的气味。这就是屋子里的全部。
　　 哦，不！还有个人，就在被褥里边！我找不见他的鼻子和嘴巴，但我看见了他的眼睛——是长在骨头里边的。后来我知道那叫骨瘦如柴。我们回来没多久，那人便死了。
　　
　　 三
　　 我正惊奇的观察着面前的“活死人”的时候，听见“嘎……”门开了。有个婆婆走进来——我也不清楚她是走着进来的还是爬着进来的，整个人都弓着，像蜗牛似的，就那样蠕动进来。
　　 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母亲脸上没有笑容，应该没有在聊开心的事。
　　 我们在那儿吃了午饭。那位婆婆、炕上的“活死人”、妈妈和我，四个人只有一双筷子。婆婆赶忙蠕动出去折了两根树枝回来。
　　 四个馒头，婆婆先把一个馒头递给母亲，再递给我一个，第三个馒头她自己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碎了又吐在手上喂给炕上的“活死人”。半个馒头下去婆婆再去喂的时候“活死人”又给吐出来了。婆婆开始自己吃。
　　 饭罢，母亲又与婆婆聊了很久我们才回的家。
　　
　　 四
　　 那位婆婆是丽娜的奶奶，炕上的“活死人”是丽娜的舅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舅舅和奶奶会生活在一起，或许都是为了丽娜。
　　
　　 五
　　 丽娜小时候，她父亲总去外地打工，有时一年回来一趟，有时几年才回来一趟，每次回来丽娜都认不出自己的父亲。丽娜父亲每次都会买小娃娃来哄丽娜，丽娜才会抱着娃娃喊一句“爸爸！”
　　 这天，丽娜正抱着已经被她玩儿烂了的娃娃在门口玩耍，有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丽娜的旁边。路上一圈一圈的起着尘土，车尾冒着让丽娜呛咳嗽的气味。丽娜看见从车里钻出来两个男人，都戴着黑色的眼镜，其中一个抱着一个木盒子。来者告诉，丽娜的父亲死了，死于车祸。肇事司机逃了，他的工钱用在急救上了，没能救回，他们表示很遗憾。
　　 丽娜的母亲哭，呼天喊地的哭，撕心裂肺的哭。突然，她止住哭，疯了似的追着开走的车。
　　 “停下……你们……停下……骗人……杀人……犯……停下……你……们……停下……警察……停下……”
　　 直到车不被她看见了。
　　 几天后，警察来了。告诉丽娜的母亲，爷爷和奶奶，还有丽娜“没有证据，无从查证”。
　　
　　 六
　　 第二年，丽娜的母亲就走了。丽娜的爷爷死了。丽娜的奶奶背弓了。但是丽娜的舅舅来了。起先，他想种地，但是家里没有驴也没有马，没法儿种地，就只能外出打工。丽娜的奶奶哭，比丽娜的父亲死时还厉害的哭:
　　 “别去……别去……”
　　 一遍一遍的哀求:
　　 “别去……别去……”
　　 丽娜的舅舅去了，也回来了，只是被人抬回来的。他是从三层楼摔下来的。工地赔了八万，八万丽娜的奶奶都用在打官司上了。
　　 那时候丽娜去投奔她妈妈了，听说在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