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山，爬涉如歌，过日子就像唱山歌。
　　 “望到望到要过年，手边没得半文钱，婆娘要点鞋面布，娃儿要点压岁钱”。认识陈老者是十多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呆在家中无所事事，那年冬天腊月间，在金江县糖厂当搬运苦力，是一种体力的较量，最开始觉得新鲜，一星期后力气大增，百斤重的一包白糖轻松扛在肩上也无所谓，每顿吃二两红烧肉都不过隐。汗水湿透全身，心中并不觉得苦，直到现在，这种不动脑筋的体力劳动还令人向往，为何？身体好啊，人活一世，不就健康最值钱？当年的这次机会让我认识了许多社会最底层的人,知道他们的生活状态，印象很深的几个人十多年后仍感亲切，特别是那个叫陈老者，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在包装车间打工，实行三班倒，每班8小时，夜班从凌晨2点开始，我们班有十来人，几个婆娘负责封口打包，男人们当然是卖憨劳动力，将打好包的白糖扛到仓库里去码好。记得这家工厂雪白的墙壁上写了二行鲜红的标语，全文如下：“要吃饭，多流汗，不愿干，快滚蛋”，很是霸道，但在当时，没有人在意，来这时打工的无非就是挣两文盐巴辣子钱。
　　 陈老者50来岁，他有一床披毡，上夜班席地而睡，很是方便，因为他会抽烟，我也会，休息时你敬我一支，我发你一支，第一天就很熟了。陈老者职业务农，最高文凭高小，身材中等，肌肉发达力气大。有两个孩子，一个读小学、一个还在读初中，来此打工的目的是为子女挣开学的报名费用。
　　 老者是很容易满足的人，说话一点也不像50来岁那种洞晓世故的做作，一天上夜班他与我说，他在家里吃了一碗猪油炒饭来的，很是安逸。那种神情让人觉得猪油炒饭是世上的美味，被他吃着了。在家里是婆娘当家，他在这里打工挣的钱全部要上交，不过家里的大物小事他也不操心，还落得个不伤脑筋，所以一点都不出老，根本看不出像50来岁的人。
　　 老者喜欢吹牛，我记得一次他吹偷猪贼是如何作案得手的，当时农村的猪被偷的非常多，但是一个两三百斤的大胖猪也不是好偷的。陈老者神秘地告诉我，先用安眠药化水浸在猪最爱吃的牛皮菜上，夜深人静时，等主人家睡着了，悄悄把“牛皮菜”扔到猪圈头，贪吃的猪吃下后便呼呼大睡，任你如何拉它也不会哼出丁点声音来，偷猪首先要力气大，最起码两人要抬得动一头猪，得手后赶快到河边没有人住的地方就地宰杀，砍成块，即使第二天拿到街上去卖，谁也发现不了。
　　 陈老者越吹越来劲，已经有好几个听众了，旁边一人问道，老者，你啥个硬个清楚，是不是偷过猪哟？你的力气也大，难说。陈老者眼睛鼓起
　　 ！卵子大，连忙一口气说了几个“莫乱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后，说说笑话时间还过得真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我对这十来人的情况也基本了解了，又是一个夜班，休息的时间我听见陈老者好像在哼山歌调子，那时我随身都带得有小本子和笔，我叫他唱大声点，我好记录下来，这是民俗文化 ，莫小看了，在滇东南西北都是有很强生命力的，我们家乡有一个叫张黎的女子外出打工，在阳宗海山歌节上竟获得了山歌皇后的称号，被称为云南的刘三姐，她演唱的山歌碟远销东南亚等国家，很受农村和山区群众的欢迎。
　　 陈老者的嗓子还不错，山歌无非是解闷调情求偶方面的，通俗好记。当时我记录了老者全部会唱的三十来首，可惜十多年了，那个小本子也不知道放哪了，还好凭记忆还记得住两三首，不过十多年了能记得住的应该是经典了。当时有一个李大姐，三十多岁，是属于高山一带嫁到城里来的人，陈老者很“雀”，他唱起一首来调戏人家：
　　
　　
　　 “高山姑娘下山来
　　 白布裹脚大花鞋
　　 羊皮口袋倒背起
　　 苦荞耙耙滚出来”
　　
　　
　　 “我家住在大龙潭
　　 你家住在杨家湾
　　 你娃儿不吃苞谷饭
　　 两口子打得揪揪翻”
　　
　　 受地域观念的影响，河边的人，哪怕再穷也看不起高山人，很伤人的，又如骂人喜欢骂“你苦荞耙耙吃多了，尽开黄腔”或者是“洋芋屎都没屙干净”，不过现在要好多了。国民素质普遍提高了嘛。
　　 陈老者唱的还记得几首，也是求偶的：
　　
　　 “大河涨水沙浪沙
　　 河中鱼儿摆尾巴
　　 哪天得到鱼下酒
　　 哪天（们）得倒妹当家”
　　
　　 “隔河看见妹穿绿
　　 手头提起半斤肉
　　 心想同锅打个伙
　　 可惜我人生地不熟”
　　 还有一首很黄很暴力的，而且情景交融的：
　　
　　 “小妹河边洗筲箕
　　 螃蟹夹倒半边B
　　 筲箕着河水冲去了
　　 又忙筲箕又忙B”
　　 当然这首山歌，陈老者可不敢当众唱了，也怪，他就唱了一遍，这么多年了，这几首仍然记忆犹新，这也是草根歌词作者的力量吧！
　　 记得有一位名人说过：“透过物质的外表，我们所有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社会底层的人也是很聪明的，就像陈老者，过得自由自在，2000年的时候我遇见过他一次，他在地里拾得了几朵鸡棕，自己舍不得吃在街上卖好价钱，仍然是一副乐观自信的样子。以后的十来年，我就再也没有遇到他了，但愿他现在子女均于成器，日子好过一些了。
　　
　　
　　 （巧家供电公司 周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