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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童年,消失的记忆


作者:lsatt5592861 布衣,44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41发表时间:2015-05-25 22:32:43

第一章: 裸身童年的故事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每当听到罗大佑这支《童年》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涌起一缕一缕思绪,去缱绻、缠绵和萦绕,那一片久违了的情愫领域,如梦似幻,如蝶翅般柔美翩跹地飞舞。岁月其徂,人生喟叹:那些尘世的纷扰,那些徒奈与愧疚的童年时光,记忆不堪回首,往事渐渐远逝。当心情随着罗大佑的歌声缓缓平静下来,这才认真地去回忆和抚触自己的灵魂。原来,自己的童年也是那么的美好,也有着许多弥足珍贵的怀念。它就象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在《童年》歌曲的音符中飞来飞去地欢唱。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自己的《童年》歌曲,只是曲调和演唱的方式不同。哪怕它是灰暗低沉,哪怕它天真烂漫,或者时续时断,它依然美丽如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于今生一世的情感里,潜移默化陪伴着一颗心,直抒胸臆。就如同“猴子和三癞子”的名字一样,深深地扎根于我的记忆中。
   山村是绚丽多姿的舞台,天高地迥,景色迷人。记忆中的我和猴子,跟大多数同年纪的男孩子一样,酷热的夏天都光着膀子、光着屁股,赤裸裸地在人群中跳跃、奔跑和嬉闹。童年无忌,不懂得害臊。因为,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贫困年代里,贫穷是光荣的、至高无尚的。最主要的还是男孩子太疯了,气候热,汗也多,衣服裤子经常被撕破,或者遗弃在路边和草丛中。这样反倒跟大人省下一些精力。还有,那些年钱不是万能 ,什么粮票,布票,肉票,糖票,一切都按政策计划发放到各家各户,也包括点灯的煤油,每户每月也不能超过两斤。凡生活物资必须钱和票搭配一起才能购卖。否则舌底生津,也徒想无奈。
   那时候的山村里,山冈和田间地头都插着红旗,生产队长、组长带领着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走进“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生产第一线参加劳动。一路上领头的人抗着红旗,高唱革命歌曲,迎着朝霞,踏着晚霞,喜笑颜开,一个个充满着豪情壮志。猴子和我,还有队里其它的孩子们也凑热闹,光身一路跟踪,有的满脸乌黑,有的披头散发,也有的披着大人衣服,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们带上红领巾,跟在队伍后面感到无比的荣耀和自豪。
   三癞子是邻居家王婆婆的儿子,大我和猴子三岁,个子比我们稍高些。我们当着面喊他三哥哥,背着他就喊三癞子。他也算我童年时的半个伙伴,因为我和猴子的母亲都不充许和他玩耍,怕他的癞疮头传染给了我们。但是,我和猴子无动于衷,因为他是我们的保护神,无论受到同年伙伴们的攻击还是欺负,他都会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袒护我们。他跟我们一样,成天光着屁股,全身晒得黝黑发亮,象涂抹了一层油似的。不同的是他头上多了一顶脏兮兮的帽子。帽子是大人的,经过他妈针织加工改变得极不协调,经常被汗水浸湿又干,干了又浸湿,形成一圈一圈的汗渍;无聊的时候,细心观赏,还别有一番美风景。宛若一片肥厚又枯萎的荷叶,依然带着夏日绿色的凉爽和皱皱褶褶的水波纹,象被捣蛋的人轻轻覆盖在路边的一堆牛屎上,呈现出一种既滑稽又恶心的样子。三癞子跟我们玩耍时,总爱扮演英雄杨子荣的角色,逗得我们捧腹大笑,前仰后翻,甚至就地打滚。他一手反后,一手指前,怒目圆睁,微微倾斜着身姿,迈着追赶的碎步,三百六十度大圆圈地旋转:“座山雕,哪里逃……”
   三癞子也经常受大人们的戏弄,没办法,人小力气小。大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随手抓下他头上的帽子在空中抛来抛去相互传递,一个个兴高彩烈,哈哈大笑。觉得是特别难得的机会来欣赏他的那颗疮头,象个艺术品。因为,那是一股被他妈剪得极不均匀又一塌糊涂的稀疏发型。人们深情地看着他满头斑驳又带血的疤瘌,犹如看到了地球的南极和北极,以及海洋、陆地的条条经纬度,看到了一颗稀世珍宝。所有人心奋异常,抚掌欢笑。可三癞子他却是另一番感受,在人群中跳来跳去极度慌张又可怜样子,仿佛一只受伤的鹿子拼命地奔跑和逃窜,作垂死般的努力争扎。他涨红着脸,眼眶里噙着泪,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来抓去,稀疏而凌乱的头发在空中飘忽,像冬天坟头上枯萎的野草,特别的凄楚和荒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宝贵的头颅,第一次看见他痛苦又扭曲的表情。我跟猴子无能为力。“羞辱”这个词,在他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伤痛的种子。
   接连几天不见三癞子,似乎内心有些空荡,我和猴子跑他家里去,见他和他母亲王婆婆正坐在院坝里的矮凳子上晒太阳。乖顺的三癞子俯着溃烂的头贴在他母亲的膝盖上,王婆婆手里拿着一个破了边口的土碗,土碗里盛着黑黢黢的东西,她一点一点往到三癞子头上涂抹。我问王婆婆怎么把牛屎抹在他头上?她告诉我们是生姜、蜈蚣,捣烂后混合的黑油膏。是大队赤脚医生、贾医生教她这样做的。我们平静地看着这颗令人胆怯的头,心里也不觉得害怕。因为我们已经浏览过一次并记住了他的模样。当一切就绪后,他妈找来一张旧报纸敷在三癞子头上,再将帽子戴好;三癞子这才抬起头看着我们,他很高兴地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跩一跩极不情愿地走回屋子里去了。王婆婆告诉我们,她家三娃子病了,贾医生说不能出门玩,怕病情受感染。我和猴子在院坝里将两条小凳子扮着骑马打仗、撕杀博斗的游戏,三癞子时不时地从他灰暗的屋子里伸出头来望着我们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王婆婆从屋里走来给了我们一人一颗糖。然后深深地一声叹息:“你们真幸福。”
   幸福。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含义。后来读书了才知道它是褒义词。二十年过去了,三十年、四十年过去了,幸福在我心中一直没有标准的定位。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王婆婆心中的幸福是什么?我们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跑来跑去,我们面黄肌瘦,我们是幸福吗?还是我们耳聪目明,身无疾病,健康快乐?不得而知了。
   突然一天,三癞子家去了好多红卫兵和大队基干民兵,将王婆婆五花大绑,押往大队部。一路上抗着红旗的人领头高呼口号:“坚决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高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旗帜!坚决打倒地、富、反、坏分子——王群花!无产阶级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声音如雷,震撼着平静的山村。三癞子和我、猴子正在山上玩耍,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从没有见过这样气势汹汹的阵势。我感觉自己一身作冷作寒,三癞子早已脸色铁青,身子筛糠似地颤抖。当我们三个小孩子赶到大队部时(当时的莲花大队小学校),操场周围已经插了许多红旗。王婆婆被羁押在一间教室里,红卫兵和民兵不许人靠近,观看的大人、孩子很多。我们只能站在远处,隐隐看见被捆绑的王婆婆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象一头快要宰杀的猪,听由天命。
   原来,有人检举揭发王婆婆说了句:“社会主义好,就是没有煤油点灯。”一句普通而又简单真实的话出自谁人的嘴里都无碍事,偏偏出自她这个地主子女王群花的嘴里不行,那就是弥天大罪,捅破了天的窟窿。“现行反革命分子,妄图复辟资本主义”的罪名即刻成立。大队、生产队的社员群众奔走相告。晚上召开社员大会时,我和猴子也卷入到人群中,他的父亲母亲,我的父亲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们,不要喊三癞子,以后也不能再跟三癞子一起玩耍了,说他母亲是毒草,是坏人,要和他和他家里划清阶级斗争的政治界线。
   斗争大会很庄严,很隆重。我记不清怎样开头。那天夜里的露天操场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群;天空中积满厚厚的乌云,一轮新月,时隐时现,几颗暗淡的星星从乌云隙缝中忧郁地闪着寒光。主席台上两个红卫兵小将手持着煤油竹筒火把,两个年轻人手拿竹杆立在被捆绑的王婆婆左右,时不时的高呼革命口号:坚决打倒地主分子王群花!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然后就噼里啪啦的用竹杆在王婆婆身上一阵恣意的横暴,叫她弯腰90度,向人民群众低头,向无产阶级低头。
   鬼哭狼嚎的王婆婆双脚跳来跳去地挪动,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呻吟和惨叫:“我低头,我悔改,向毛主席悔过!向无产阶级悔过!向农民老爷、农民孃孃,农民叔叔们悔过。我有罪,我低头。”她反来复去,吭嗤不清叫喊着这样几句话。然后,一阵一阵呼啦、呼啦的抽搐声,鼻涕、口水和泪水浑浊在她鼻尖上,牵出长长的线条。接下来是领导讲话,农民讲话,红卫兵讲话。又是一顿毒打和一阵口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长资本主义的苗!当时的我,心里没有一点怜悯,像所有人一样充满了愤怒。大会持续了很久,直到天空下起了大雨,人们才把王婆婆押下台去,丢在一棵大树下。后来听大人讲,王婆婆那天晚上连屎尿都拉在裤裆里,狼狈到了极点。
   第二天的王婆婆依旧早早地出门参加集体劳动,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衣服头发都很整齐,不同以往的是走路有些瘸拐,腰有些弯曲,屁股一蹶一蹶地颠簸着身子,人们指手画脚地骂她“破坏社会主义的下场”。她已经属于农村管制对象了,大人、孩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专政她、制裁她。她心知肚明,说话小心翼翼,举止谦卑有礼。小路上凡与人邂逅相遇,她都要恭顺着站立一旁,再叫一声农民孃孃或农民叔叔。有的年轻人还要敲打她的脑袋,“把头埋下去,90度”,然后飞踹一脚,踢在王婆婆的腿部或屁股上,她颤动的身体立即失去内在的防御力量,一个趔趄,倒伏地上,她闭上眼睛,咬着牙床骨不敢叫出声来,否则后果更加严重。半年后,王婆婆病倒了,听说基干民兵和红卫兵去过她家还要揪她批斗,说她有意逃避罪过,逃避人民的专政。
   没过几日,王婆婆死去了。起初人们不敢相信她死去了。后来,干部群众,红卫兵、民兵和一部分积极的知青得以了证实。但是,仍然舆论说她畏罪自杀。总之,她的死没有给人带来一点遗憾,也没有给人带来一点愧疚。因为,人人都怕做第二个王群花。甚至有个群众站在她棺材前高呼口号:王群花罪该万死!埋葬她的时候,没有人敢哭泣,没有花圈,只是家人和亲戚简单草率了事,更没有举行农村的礼仪丧事。从此,这株人民的毒草王群花,永远地、永远地就消失在了我童年的记忆和视线中。
   没有了母亲的三癞子,最后留下了终身残疾的癞疮头。他不再是我们的朋友了,也不是我们仇恨的人。总之,心里有一种无形的沟壑无法逾越。我和猴子上学读书了,常常在来回的路上见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家门外那块大石头上,痴痴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他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因为,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喜欢他。他的童年就这样在孤独和寂寞中度过。
  
   第二章:平儿和翠儿的命运
   山村十月,一个短暂的小阳春季节,明媚的阳光舒适得令人有些沉醉。一些桃花,李花和梨花,还有枣树、枇杷等等,枝梢上却悄然而然、绽放出了一点一点嫩绿的叶片和痴痴含笑的花蕾,象一群顽皮的孩子闪露出可爱的脸蛋。柔和的轻风里,蝉嘶鸟鸣,蝶舞蜂飞。美好的时光在人们的视线中奇妙地产生,又不经意地失落。就这样,短暂、怜悯的一个返春时节,尚末来得及片刻的停留和记忆,一场秋雨,仿佛一瞬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又全然消失。
   一个农家小院里,突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身披孝衣麻绳的小男孩,跟随着一群同年纪的孩子们东躲西藏,跑来跑去,一种特别亢奋的心情嬉笑着、玩闹着。因为,这是他家里从来没有过的场面和浓郁十足的气氛。大人们有的悲痛欲裂,有的黯然抺泪,更多的惆怅无措,一个个表情凝重,眼神无光,抑制住心中怔怔的凄恻。一侧低矮幽暗的屋檐下面摆放着两口黑黝黝的棺材,里面躺着小男孩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昨天下午不幸身亡在自家沼气池里。周围全是左邻右舍及生产队里的人和大队的干部们,正在忙碌着办理丧事。游戏中小男孩时不时被他姐姐或大人们逮住,弄到棺材前去跪下,可是,一转眼又消失无踪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依然充满着最纯真的乐趣,他欢天喜地。他不懂得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伤,不懂得生与死的概念,不懂得人生的残酷,也不懂得一夜间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小男孩叫平儿,小我三岁,他的姐姐叫翠儿,这年九岁,和我年龄差不多,当时,我都读三年级了,她还没有上过学。那些年的农村人很封建,重男轻女,女孩子读不读书无所谓。一般都是帮着爹妈做些屋里屋外打杂的活计,“男孩子读书,女孩子喂猪。”这是农村的俗语。我们俩家相隔并不遥远,从小我和平儿、翠儿都相互认识,但从来不一起玩耍,也不往来。童年都是这样,男孩子跟男孩子玩,女孩子跟女孩子玩,因为男孩子每天象只野猴子似的,满山遍野地疯跑,家里不做任何事情。女孩一般都要割猪草、牛草,还要在家烧火做饭,洗衣服。爹妈从小就进行锻炼和培养。更最重要的一点,孩子们的大人与大人之间关系是否友好,也直接影响着孩子们玩耍的整个过程,这就是当时的农村生活。我的父亲是生产队队长,平儿家发生的事他要彻头彻尾组织社员群众去办理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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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个人的童年,多藏着或多或少难以忘怀的故事。作者以这样的线索开始,向读者展示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光屁股玩耍的伙伴,头上长癞子的三癞子,三癞子在运动中被折磨死去的母亲,以及失去父母之后被人各自领养的平儿姐弟,被放在一个画面中,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个人的命运被当时的社会环境与生存环境影响,带有一种悲剧性。流畅而细腻的文笔,将人物形象及性格特征清晰刻画出来。一段从旧时光中提炼而出的光阴故事,值得一读。推荐共赏!【编辑:紫玉清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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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5-25 22:34:13
  作者的文笔流畅传神,对人物形象以及其无法掌控的命运有着精准深刻的揭示。欢迎来到江山文学网,期待更多佳作!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5-25 22:37:11
  遥远的时光,那些人物在精心地刻画中再度复活。三癞子与其母亲,平儿姐弟,给读者留下极为鲜明的形象。作者的文笔饱含悲悯,对人物以及历史都着理性而客观的描叙。只是错别字与标点错误有些多,看到的都已经修改,请作者对照原文比对。祝文安笔祺!
紫玉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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