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庙会记忆(散文)
农历四月初四是我们村的庙会。这个习俗也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听老人们讲,村里原来有很多寺院,村子东北角是三关庙,西北角是太子庙,西面是龙田庙,南部是南庙,中间是大寺(后来修建成了村委)。这些庙宇有的兴建于魏晋南北朝,也有唐朝修建的。早期庙会应该仅是一种隆重的祭祀活动,农历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的诞辰,理所当然要有隆重的佛事,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交流的需要,庙会就在保持祭祀活动的同时,逐渐融入集市交易活动。后来,随着人们的需要,又在庙会上增加娱乐性活动。于是逛庙会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如今市场经济发展了,商品日益丰富,人们已很少从庙会上买东西了,庙会也就成了记忆中封存的浓酒,越来越神秘。
残垣断壁
我出生在1968年,等到我有记忆时,寺庙在多年雨淋日晒的无情折磨下,本已剩残垣断壁,再加“破四旧”积极分子的捣毁,就更加惨不忍睹了。我印象里,只有太子庙还有廊柱及大门,斑驳陆离的红色依稀可见,正殿被拆除了,蓝色的砖块凌乱堆放,只有西厢房里住着我的一个单身远方外公。偌大的寺院,孤独的老人,说不尽的凄凉。只有过年时,父亲写的对联贴满了庙门、廊柱以及每间厢房的门,才使这座庙宇有了点热闹的气氛。
龙田庙只剩下一座影壁,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依然守卫着村子的西门。影壁上有砖雕图案,隐约记得正中是一个大的团花,四角好像是蝙蝠一类的吉祥动物。那时下午放学打猪草回来,总喜欢和同伴在那里玩捉迷藏。负责找的同学摸着影壁,从一数到二十,等别的同学都藏好,才能转过身去把藏起来的同伴一一找出。
传说
庙会究竟有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但有一个传说,却是口口相传,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了下来。
有一年,也不知道王都村这一片的人怎么得罪了天宫的玉帝,他要在庙会这一天降罪惩罚,用大火烧死一大批人。有一位老神仙不忍看神灵涂炭,就偷偷乔装改扮来到人间,变化成一个卖烧饼的老头。一边做烧饼,一边高喊:“大火烧!大火烧!”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哪里能够明白老神仙的意思,照旧悠闲地逛着庙会。眼看太阳快到中天了,离玉帝兴火还差有一个时辰,老神仙急得汗水都下来了。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位妈妈拉着两个男孩从他眼前走过,他躬身对这位妇女施礼:“大嫂请了!可不可以让两个孩子吃个烧饼?”大嫂一愣:“哦?我们不买。”“不!不!我是让两个孩子白吃的,只要他们帮我们喊一句话。”“喊什么话?”“让他们喊‘大火烧!大火烧!’每个喊的小孩都来我这吃烧饼。”于是,一会的功夫,满街都是孩子举着烧饼,喊着“大火烧!大火烧!”终于,有一个人喊道:“要有大火烧了,快跑吧!”赶庙会的人们都散去了。玉帝兴火问罪没成功,一调查,是老神仙泄了密,便把老神仙用火烧死了。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老神仙,便把他卖烧饼时的形象塑在大寺中,并冷淡了村北玉皇阁的香火。从此,庙会上又增添了一种美味“大火烧”——一种非常好吃的烧饼。
庙会热闹非凡
记忆中我们村的庙会比邻村都大。从太子庙到南庙一里多地的街道上,人们比肩接踵,水泄不通。路两旁搭起了布篷,里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衣物、各种小孩玩具、床上用品,中间是各种喷香的食品,荞面灌肠、油果子、糖人……后来还有了二分钱一根的冰棍,真是让人垂涎。第一次吃冰棍,是奶奶花了两角钱,颠着小脚,从快散场的庙会上买回了一盆即将融化的减价货,我们姐妹四个,加上二伯家的四个孩子,八个人围着盆,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凉盈盈、甜滋滋的。可对于那时的孩子,这已经是比过年还高兴了,谁又能奢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那一年,妈妈发给我们的赶会经费是每人一角。我和二妹为了得到表扬,买了二角的菠菜。
从村委会一直到龙田庙的影壁,是农具和牲畜的市场。那些可爱的小猪,毛茸茸的小鸡都被装进了插了几根谷草的笼子里,等着新的主人选购。那些牛马一类的大牲畜,也会在头上插一根谷草,表示是要出售的。最有意思的是,牲畜买卖成交后,原来的主人会解下拴牲畜的龙套,按规矩,龙套是给多少钱也不会卖的。
唱大戏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儿时,我们总是唱着这样的歌谣盼望着赶庙会,盼望着唱戏。逢庙会必有戏,这也是多年形成的习俗。我记得最早的戏是由村里的文艺积极分子演出的样板戏,我二舅就是其中的一个。那年我四岁,住在同村的姥姥家,跟着二舅去了后台,在那些叔叔阿姨的笑声中,我给他们唱了几句《红灯记》里的李铁梅,他们给我画了一个好看的彩妆。我一直乖乖等二舅演完,还跟着他在大队吃了饭才回家。那个漂亮的彩妆,至今依然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这大概也是我后来喜欢戏剧的原因吧!
改革开放后,演出内容变成了古装戏。第一次跟着大人去看古装戏,觉得演员的服饰特别有意思,有长的袍,短的褂,还有各种头饰。当时真的是觉得特别好奇。那时我十二、三岁了,白天的戏不太懂,晚上看着字幕,基本能看懂唱词。从戏里,我懂的了忠与奸、善与恶的区别,明白了做人的一些基本道理。我曾经陪着祝英台去给梁兄吊孝,和她一起哭得稀里哗啦;曾经跟随佘太君到三关御敌,和她一起沐浴边关的冷月;曾经伴着王春娥含辛茹苦哺育孤子,和她一起忍饥挨饿……逐渐地,我迷上了戏剧的唱词。通过收音机,我记住了很多戏里的词,等到老师讲修辞时,我便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二姑
每年的庙会,亲戚们来看奶奶时,总会拿些馒头、糖果一类的食物,而这些东西,奶奶多半会分给我们,所以,也就非常盼望亲戚来赶会了,而我们姐妹心中最盼望见到的人是二姑。
二姑那时有50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头上蒙着一块总是干干净净的白毛巾,笑眯眯的眼睛像会说话。她就像变戏法的一样,每次回来,都能从自制的布包里变出好吃的东西。炒面、糖、各种小动物样子的糖饼……只要喜鹊在院子里的树上“喳喳喳”一叫,我们几个便拍着手在院子里齐喊:“喜鹊叫,二姑到”。二姑已经是做了奶奶的人了,家里总走不开,也只有四月四赶庙会才可以回来住上三、四天。这几天里,我们围在她身边,又给二姑添了多少麻烦呢?年少无知的我们不得而知,心里是多么盼望能和二姑多在一起呆几天呀!
庙存多久
曾经的庙会,给了我多少期盼和欢欣,而今,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庙会,锣鼓依旧铿锵,可台下观众却寥寥无几,且都是中老年观众;卖东西的高低错落的吆喝声,怎么留不住人们匆匆的脚步?去赶庙会,我就像当年的二姑一样,只为陪妈妈吃顿团圆饭!
庙已不复,会存多久?天知道。